林柏楠:“……”
终于,疼惜与气愤两种情绪像彗星撞地球那般猛烈碰撞,撞击得林柏楠头皮发麻。
他打开车窗,把头伸出去,噼噼啪啪的雨滴迷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喊道:“袁晴遥!”
袁晴遥循声望来,脚下一滞,转而,她满脸的怨恨,口气好似着了火:“我就猜到是你!干嘛?看我可怜施舍我一把伞?我这么惨你开心了吗?”
林柏楠气不打一处来:“给你伞是让你用的!”
袁晴遥话语带刺:“哦,是吗?我还以为是谁不要的垃圾。”
话毕,她加快脚步赶路,不再理会他。
林柏楠急火攻心!
他必须抓紧时间,他还堵在路上,袁晴遥一旦与他擦身而过,他就追不上她了。
他抬高音量命令:“上车!”
她拿幽怨的眼神斜睨他,边走边冷哼:“哼!你说上车我就上车啊?你谁啊?凭什么听你的?”
她故意龟速走在距离奔驰车不近不远的位置,他从车窗伸出手够不到她,但打开车门、探出小半截身子再伸手就能抓住她,可是凭他的身体条件做不到。
“你幼不幼稚?”
“我就幼稚了!我就不听你的话!你不让我淋雨我偏淋!淋到浑身滴水,淋到透心凉!我告诉你,我就要这样走回家!我还要在外面站十分钟,阿……阿嚏!”
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他分明担忧得心跳失速,好像坠楼了一样,一开口,却是一句反作用的挖苦:“披头散发的落汤鸡真难看,你这个鬼样子吓唬谁呢?上车!快点!”
“哼!”她气笑了,脱下手腕上的头绳,随便扎了个丸子头,歪着嘴巴回应,“我这个风鬟雨鬓又湿漉漉的‘女鬼’太不体面了,哪里有胆量弄脏林少爷的奔驰?我还是赶紧离开您的视线吧,您眼不见我心不烦!”
说罢,她预备要跑!
“……站住!”
“拜拜——”
“……袁晴遥!”
“有本事下车来逮我啊!哼,等你下来我早走远了!”袁晴遥扭头得逞地冲林柏楠吐舌头,转身,没跑两步,后衣领忽地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紧接着,她被往后拽去!
想挣脱,那弯钩似的东西一扭,和她的衣服绞在一起,难分难舍。
她耳畔传来他混杂着雨声的低吼:“不想裸奔的话就上车!”
为了不赤身裸体,也为了不被领子勒断气,她只好屈服,顺着那力道一步步倒退……
随后,一双强有力的大手不容分说地箍住了她的手臂,她后脖颈的拉力随之消失。
她回头凝神细看——
勾住她衣领的居然是一把长柄雨伞!
……嚯!
他还真从小到大都是个善于借助工具的家伙!
而林柏楠情急之下打开了车门,另一只手抓着驾驶室的车顶前扶手,大半截身子都探了出来,此时,他晃晃悠悠地坐不稳,随时都可能翻倒在地。
袁晴遥不敢挣扎了,扶着林柏楠的肩膀,协助他坐稳坐好。
滂沱大雨浇湿了他的半边身体,他的手还牢牢地拉着她的胳膊,仿佛生怕她从指尖溜走。
后边的车辆鸣笛提醒该开车了,林柏楠半眯小鹿眼,语带愠怒地重复道:“上车。”
袁晴遥假意答应,却在林柏楠松手的那一刻转身想跑,他眼疾手快再次捉住她,拉扯中,她衬衣的衣袖卷了上去,右小臂赫然露出一片淤青!
那可怖的痕迹在她白嫩的肌肤上刺眼得令人发指。
“……”
“……”
两人动作同时僵滞。
林柏楠的世界一刹那变成了默片。
擂鼓般激荡的心跳声让他耳膜发疼,极度的暴怒贯穿全身,脊椎的剧痛无足轻重了,这一幕才真正让他四分五裂。
没商量了,他左手揽住袁晴遥的腰,右手护着她的头,把她强硬地抱进了驾驶室!
他的臂力依然惊人,容不得她抗衡,她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他利落地将她的腿脚收进来。
“砰”一下,关上车门。
“咔”一声,锁上车门。
近在咫尺,鼻息相融。
“坐过去。”他的音色回归往时的清湛冷冽,没发作,状似平静地用下巴指了指副驾驶座。
“强盗……”他的腿比多年前更细瘦了,她赌气不看他,手脚并用蹭到副驾驶座坐下,系上安全带,拉下衣袖遮住了那片伤痕。
汽车起步,他直视前方,没给她任何眼神。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递给她一包抽纸,无声示意她擦擦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又从后排座椅拉来一条薄毯甩给她。
身体和心脏都痛得快要散架了,他竟面无表情,该打方向盘打方向盘,该拉手柄拉手柄,该干嘛干嘛,唯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和青筋暴起的手臂,昭示他的情绪快雪崩了。
袁晴遥则侧着脸看窗外雨蒙蒙的景色,随意抹了抹脸上的水,表情中流淌出一丝感伤。
单肩包平躺在她的腿上,里面装着他丢来的雨伞,她悄悄从包里掏出来,插进座椅旁边的储物盒……
貌似有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她微微低头看,看见一本护照。
她没有探索,收回目光。
就这样,他们一路无言。
当车开到小区的地下车库口时,袁晴遥打破了沉默:“我在这儿下车吧,我男朋友不喜欢我跟异性有过多的来往,他看见我坐你的车会不高兴的。”
林柏楠停车,默然不语:“……”
袁晴遥拉了拉锁住的车门把手,急着要走:“我从地下走,淋不到雨。谢谢你载我一程,让我下去,行吗?”
生分的感谢、责怪的口吻,听得林柏楠如坠冰窖。
解开锁,袁晴遥麻利地溜了出去。
林柏楠冲着她的背影语带疲惫地讽刺:“好眼光,找了个让你淋雨还有暴力倾向的男人,真会在垃圾桶里捡东西。”
袁晴遥淡淡地回应:“我过得很好,非常好,特别好,不需要你的冷嘲热讽,请你以后别来烦我。”
“你疯了?”
“跟你没关系。”
“你作践自己给谁看?”
“我喜欢这样,很刺激。”
“你是不是觉得看见你自毁我会后悔内疚?”
“你少自作多情了。”
“嘁,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是,我就是,所以当时才被你骗了感情。”
“……那也不是你自轻自贱的理由。”
“哼!少假惺惺地来关心我!我乐意和什么样的人交往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变成什么德性也是我自己的事,多管闲事!我不要听你唠叨,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说完,她找了处能暂时遮雨的地方站着。
他秒懂她的意思——
为了避嫌,她不跟他一块儿进去。
无力感像汹涌的海啸拍了过来,他苦笑:“袁晴遥,你现在变得任性妄为,是非不分,不可理喻,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爱情,那随你便,我不会再管你了。”
推下油门,他不回头地进了地下停车场。
过升降杆时,门卫大叔从休息室探头出来,通知他:“业主您好,受暴雨影响,配电设备发生故障,整个小区都停电了,物业正在派人电力抢修。您别担心,小区有自己的发电机,很快启动,估计再过二十分钟电梯和公用照明设备就能用了。”
林柏楠点点头:“好,知道了。”
正如门卫所言,停车场黑咕隆咚的,林柏楠打开车灯,没有尽快找个宽敞的停车位,而是停在了不挡路的一处。
腰背疼得直不起来了,他却耐心等待。
片时,那个女孩走了进来。
远处,仿若黑洞一般的空间深黑得将人吞噬,只有一束暖黄的光停留在明暗交界处,她顿了顿脚步。
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怕黑了,但孤身一人走入黑暗之中还是难免提心吊胆,外头雨势愈烈,不想再淋雨了,她夹紧单肩包,埋头快步向着光亮走去。
然而,那束光恒久照亮她的前路,是带领,又是陪伴,护送她到了单元楼口。
灯光直到汽车上锁才熄灭,没有过渡,一束稍稍弱一点的光紧随而上,是手机的手电筒,温暖的光晕,连同坐轮椅的年轻男人,款款向她靠近。
她直愣愣瞪着他不说话:“……”
他从她面前驶过,说了句:“胆小鬼。”
她没有接腔,随在他身后进入了电梯间。
电梯尚且停运,她背靠在大理石墙面,站着不动,而他停在她身旁不近不远的地方,看似没有爬楼梯的打算。
六楼对他来说不算高,他上得去。
小区的住宅楼总共三十层,林平尧当初买6楼就是考虑到万一遇上停电、电梯故障、火灾之类的突发状况,独居的林柏楠也能自己走楼梯。
她的余光一寸一寸窥察他,他努力挺直脊背,脸色跟刷了白漆的墙面一样白,眉宇间还压着怒意。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她小声嘟哝。
“我本来就没有管你。”他嘴硬到底。
“那你怎么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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