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没错,这里在设计之初便只考虑数据够不够安全,出了事故如何应急。至于人……栾彰没在乎过。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话音还没落,纪冠城的双手就扒住了电梯门缝,栾彰甚至来不及阻止,门就缓缓拉开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栾彰质问。
“我是怕危险的人吗?再待下去要缺氧了。”纪冠城盯着栾彰说,“太难受了,我不想让你也那么难受。”
栾彰的眉头猝然拧在了一起。
电梯卡在了楼层中间,夹层厚得快有人高,只有顶部留有一点空间,可以爬到那一层上。纪冠城摩拳擦掌,用力向上跳去,双手扒住边缘后双脚借力连蹬几截,潇洒利落地爬出电梯。紧接着他转身趴下来,笑着对栾彰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拉他离险境,拉他出泥潭,拉他下神坛,拉他入凡尘。
栾彰只能仰望纪冠城,纪冠城像是个降临荒芜世界拯救人类的英雄一般,他端详了好一阵,最终无可奈何地伸出手了。
纪冠城万万没想到电梯事件最后以安全违规操作被记了一笔,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反推回去认为电梯程序设计不符合人类求生本能。栾彰笑着听他吐槽了半天,最后告诉他这是没办法的事,别说电梯,哪怕是一盏灯的开关都会被观云判定。
这叫纪冠城突感无力,反问栾彰,要是未来世界的人活在如此标准的条条框框里那还有什么意思?人就是人,是永远不可能被约束的。
栾彰并未回应纪冠城。
诺伯里可以接入观云,他清楚地知道那天发生过什么事,栾彰问他对当时的事故怎么看,诺伯里没有任何结论,只对栾彰说:“也许我可以理解人类思维,但我也并不能理解人类思维。”
完全丧失语法和表达的一句话,这不应该是诺伯里会出现的错误,栾彰陷入了沉默。
这时光光走了过来,左看右看,发现纪冠城并不在家,只好去找栾彰要吃的。栾彰喂了光光一些零食,为了表示报答,光光会在吃完后用头蹭栾彰的手掌。
以前光光也会有这种行为,但那是被芯片影响的,栾彰可以控制它的亲近或者疏离。在把芯片取出后,光光做回了普通家猫。长时间的休养让它看上去似乎失去了很多过去的记忆,倒还认得纪冠城,却对栾彰表现得有些陌生。
栾彰对猫并没有什么感情,照常喂养罢了。时间久了,他发现光光会蹲在一旁看着他,试图靠近,在多次确定这个人类不会伤害自己还会给自己好吃的之后,光光也可以亲近栾彰了。
每当光光过来蹭时,栾彰同样知道光光想要做什么。他变得习惯,习惯爱抚一只猫,习惯家里永远扫不干净的猫毛,习惯了……习惯了这只猫的存在是在证明他的生活里有一个无法被忽略的人。
栾彰蹲在地上用手指挠着光光的下巴,只听诺伯里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确认。”
“什么?”
“在原本的计划里,你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小纪分手了,但是现在没有任何迹象。那么计划需要修改吗?根据现在的数据和模型推算,我觉得……”诺伯里的口吻变得有些迟疑,“你喜欢他吧?”
听到如此尖锐的问题,栾彰的并没有任何抵触,意外地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他站起来拍拍手,笑了笑,像是把问题重新回味了一遍,然后无比坦诚地说:“喜欢吗?应该是有的吧。”
诺伯里无比惊讶,这是栾彰第一次表示他喜欢一个人。
这个男人交往过的对象很多,他嘴上可以对任何人说喜欢,光诺伯里听过的就不计其数。但当只有他俩在一起交流时,栾彰只把那些人当做一个又一个数据模型,徒有分析的热情,其余的情感都是冰冷的。
纪冠城不同,栾彰在他的身上投射了太多从未有过的情绪。
诺伯里问:“那你要正式和他交往吗?”
“不,这段关系大概还能维持四到六个月,无论那时他有怎样的进展,都应该结束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的吗?”
“是喜欢。但是‘喜欢’和‘讨厌’一样,‘爱’和‘恨’也一样,都是太过廉价且无意义的情绪。” 栾彰的态度忽然变得坚决,“我不需要。”
他聪明且善于思考,洞察力敏锐。自那次在地下机房惊心动魄的经历之后,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陌生,几经分析,他得出了一个糟糕的结论。
纪冠城是他所见过最好的人,没有人不会被他吸引,连自己也是。可是另一方面,那种让人自惭形秽的完美也在变本加厉地激化着他心中的恶,他不相信人间神话,他想毁了这一切。
他变得既爱纪冠城,又恨纪冠城。既想得到纪冠城,又想亲手把纪冠城毁了。
栾彰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很快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曾动过让纪冠城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于自己生活中的念头,但他及时清醒后,一只脚已经悬在了悬崖前。他的理智告诉他若不及时停止会有难以控制的局面,他不允许失控,也不允许自己沦为情绪的奴隶。他像一个肢体感染了疫病的人,想活下去,必须要忍痛切割溃烂的部分。
这样,他才是他。
在余下的时间里栾彰对纪冠城尤其得好,不知道是为了弥补纪冠城,还是为了弥补自己。纪冠城也未再发生过头疼的情况,工作顺利,生活开心。不考虑即将要面临的关系终结,栾彰甚至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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