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光漫晒的傍晚到明月高悬的午夜,屋外连蝉都躲入树影中熟睡,屋内却是莺声呖呖,燕喘吁吁,不绝于耳。待到夜色正浓之时,忽见天边白光阵阵,再闻雷声滚滚,不消多时即有密珠雨点落下,瞬时将大地改了颜色。
夏天多半如此,雨总是来得突然。
急雨打残花,劲风吹败柳,那劲头像是要倾覆天地。可屋内人却不管是否风雨飘摇,只道是活过此刻就好。纪冠城不知栾彰到底哪根筋搭错,今天比往日都要凶猛。一次又一次,纪冠城的嗓子哑了,膝盖跪在床上都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栾彰还是不放过他。
好像要趁这惊雷骤雨之时与他渡劫一般。
能去哪儿呢?死了还差不多。
“放了我吧……”纪冠城已然说不出话来,眼睛都睁不开,只有嘴巴还能动一动,也不知道栾彰理不理他。
栾彰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吻纪冠城,告诉纪冠城很快就好。
纪冠城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大脑几乎是断电一样瞬间掉线,被栾彰弄得几乎昏死一般,恐怕地震都未必能醒来。栾彰枕在纪冠城肩头小憩,然后慢慢地走下床,把窗帘拉开一个小小的缝隙。
天亮了,阴沉沉的,雨停了。
栾彰回头看向床上睡死过去的纪冠城,深吸一口气,立刻迈步走了出去。
纪冠城在梦里都觉得浑身疼,大脑皮层像是被人熨烫平了之后再揉成一团,所有意识都在进行重组,这个过程痛苦难耐,他觉得自己要醒过来才行,可怎么都无法挣脱梦魇。
或者说,他有些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梦中,他只知道自己赤脚走在镜面上,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方向没有参照,忽然一个声音从天空传来。
是阿基拉。
纪冠城抬头仰望,他突发奇想,问阿基拉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数据化了,成为了二维空间里的一连串字符。阿基拉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摇摇头,自己也不明白,然后又问为什么阿基拉会以这种方式和自己对话。
阿基拉沉默片刻,以悲伤口吻对纪冠城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纪冠城诧异。
阿基拉没有解释理由,他说他要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他希望纪冠城可以记住自己,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是真实活过的。
纪冠城越听越觉不对,他有些急切地大声问阿基拉理由,超级ai是不死不灭的。阿基拉却说,你知道原因,你知道的。我很感谢你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你创造了我,所以你在我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是好的。
我始终相信你。
再见了。
“不要!”纪冠城惊呼的一刻用力睁开双眼,刺眼的白光闪得他紧皱眉头,视野出现了好大一片雪花,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是梦,纪冠城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梦。他想要下床,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绑住了,视线渐渐清晰,他这才看到自己并没有在栾彰的卧室,这环境似曾相识——是手术室!
纪冠城顿时紧张,身体进行着强烈的挣扎,抬起头瞥到站在一角正盯着他的栾彰。他大声叫道:“你要做什么?栾彰!你快放开我!”
栾彰慢慢走过来,纪冠城看到栾彰手里多出来的针头顿时心里凉了一片,不敢相信栾彰竟然真的会做出这种事,而且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难道这就是他的天赋力和行动力?
“别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我以前觉得我是一个绝对不会后悔的人。”栾彰淡淡说道,“现在我觉得好像每一件事都没有做对过,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什么叫不后悔了。但是没关系,混乱的时间线要终止在此刻了。”针头刺入纪冠城的皮肤,液体在纪冠城的惊恐之中缓缓推入。栾彰想过很多把纪冠城弄来的办法,暴力会有创伤,药物无法控制剂量,他不想那么做。他安慰似的吻吻纪冠城的额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把一切重写。你只需要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天就晴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纪冠城抵死挣扎,可是仍然无法抗拒药物对自己的麻醉,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沉重,仍旧用最后的力气喊道:“你毁了我,也会毁了你自己!你会毁了一切……栾彰,停下,别这么做,别把所有人都推向死亡……”
栾彰对纪冠城的呼救充耳不闻,而是说:“我爱你。”
“这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吗?”纪冠城已经没有动的力气了,眼泪顺着他的太阳穴留下来,他在最后一丝意识尚存之际满怀绝望地看着栾彰:“你真的……永远都不会改变吗?”
栾彰看着纪冠城的泪痕,表情变得怯懦躲闪,像是一个一直都在做错事也学不会正确解法的小孩面对老师的责问一般。
他是一个天才,却连人类世界最简单的道理法则都弄不明白。
“我不会爱你。”
纪冠城的眼神已经无法聚焦,声音也连不成线,只能发出最后的音节。
“死都不会爱你。”
说罢,他的头一歪,灵魂撒手而去,肉身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手术被安排在整点,栾彰提前来给纪冠城进行了麻醉,等时间一到,其他参与手术同事才抵达。栾彰在他们面前编造了天衣无缝的故事,从头至尾逻辑通顺,加之栾彰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和威信,所以谁都没有怀疑操作的合理性。主刀的同事本以为这就是一台寻常不过的小手术,可是当他一进门看到栾彰的状态时,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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