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晨见到这二位,像盛糯糯之前说的挺煞风景的,郁谨行之前的打算是等盛糯糯玩够回京城再治,但是昨晚在卫生间目睹的事一幕让他改变了想法。
起初只是听到盛糯糯的咳声,郁谨行以为盛糯糯呛到了,结果跑到卫生间门口,就见盛糯糯狠狠呛出口血,洗手池里的水顿时就红了。
意识到郁谨行过来,盛糯糯也仅是不好意思地扯了块纸巾擦了擦嘴,歉意地对着郁谨行笑了笑。
看着那抹笑容,郁谨行心头涌上股莫名的恐惧,自打盛糯糯的孩子离世,他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
这种想法太恐怖了,恐怖到郁谨行根本不敢往深处想,郁谨行在盛糯糯的衣兜里翻出那张银行卡的时候,还纳闷儿去小区超市买东西用得着刷卡吗。
原来那时候他就计划想走了,而且是独自一人的旅程。海南岛距离京城那么远,怎么去,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他似乎全然没有考虑过。
只要离开家就好,离开京城就再也不会回去了,他能走到哪里就算哪里,累了就地歇歇脚,直到再也走不动。
盛糯糯这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他自己不想好好地珍惜,但郁谨行想珍惜,于是他只能把专家请到海南。
他们把盛糯糯带到医院,对他的情况做了全方位的检查,这个过程中盛糯糯始终很沉默,也特别配合。
检查完身体后,盛糯糯把puppy放在脚边,拿着化疗的衣服就想进去换,郁谨行拦他,盛糯糯疑惑:“不化疗吗?”
郁谨行笑着摇摇头,牵起盛糯糯的手离开医院:“正好三亚有我的作品展,趁着天好我们去参观参观。”
这场作品展设在风平浪静的海边,名头很响,郁谨行戴上口罩简单装扮,带盛糯糯混了进去。
被真正感兴趣的艺术包围,盛糯糯很快就忘了被各种各样讨厌的检查折腾的事儿,驻足欣赏郁谨行不同时期的画作并不时抛出些问题。
郁谨行全部耐心解答,偶尔问他这段时间看些什么书,画了些什么作品,彼此对话生动和谐而有趣。
最后他停在一副画作前,郁谨行印象派笔触明丽鲜艳的风格特点在这副画上毫无展现,内容是个竭力奔跑的黑人小孩儿,背后是即将碰到他的坦克机。
郁谨行声音低沉沉的:“这是我唯一的写实派画作。”
盛糯糯闻言愣了愣,联系到郁谨行曾有援非的经历,便其实不难猜出这幅画当初的创作背景。
那即将被坦克机碾压的孩子,眼里呈现出的并不是惊恐,也许频繁的战争和饥饿贫困早就让使他变得麻木。
但是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他迸发出来的是欲望,那种坚定的不容侵犯的不被打倒的求生的欲望。
盛糯糯,欢迎回家
即使他知道以血肉之躯,抗不过坦克机钢铁的碾压,但他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只要有生还的希望。
哪怕最后变得血肉模糊,成为滋润这块热土的养料,至少在死亡来临的那刻,他是威武的不屈的是宁死不跪的。
这是对待生命的态度,同样是对待生活的态度,人生给你坎坷给你苦难,你就挺直胸膛面对它。
有生命才有眼睛,看世界上未曾看过的风景,写未曾落笔的诗篇,才能尝试过不同的生活
郁谨行道:“我当初选修这门艺术,就是因为它能给处在困境中的众生带去些什么东西。”
艺术是抽象的,多数时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总能为众生带去些东西,而这种东西就是所有画家追求的。
不只是拍卖画作筹集到的资金用作慈善事业,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做慈善,与钞票相比它更注重精神层面而已。
盛糯糯静静地站在原地,歪着头看了那副画很久,然后他忽然抬起头从指缝里望望湛蓝湛蓝的天空,看看周遭可爱的笑脸
他的眼眶瞬间溢满泪水,这世界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想去看看世界的渴望是最可怕最强韧最震撼的力量。
晚间回到医院,盛糯糯配合医生进行二期化疗,郁谨行全程陪在他身边,反应和疼痛都没首次强烈。
他们在海南停留了大半个月,这期间郁谨行带盛糯糯游览了岛内的大部分景点,盛糯糯重新拾起画笔,用笔尖记录着风景和生活点滴。
五月初,郁谨行的私人邮箱开始一天好几十遍地那么响,除去印象深蓝岛展览馆,他还有家名为远望的公司,总裁离开太久对公司影响很严重。
更重要的是两位权威专家不可能总陪他待在海南,能以公务出差的名义停留半个月已经是看郁谨行的面子了。
盛糯糯知道他如梦似幻的美好假期即将结束了,他得回京城,他得做手术做化疗来杀死体内作祟的坏细胞。
他们还是坐私人飞机回去的,降落在京城南的机场,离郁谨行的跃层公寓不算远,把盛糯糯接过去比较方便。
对这个提议,盛糯糯表示答应,他没房子住,得在京城稍微安顿几天才能计划接下来的生活。
出机口旅客多得离谱,郁谨行自始至终紧握着盛糯糯的手护着他往前走,刚出机场,郁谨行脸色瞬间变冷。
离开机场的每条通道都停着几辆黑色的商务车,黑衣保镖严阵以待,紧盯着从机场口出来的每个人。
他们隐没在人群里并不显眼,郁谨行还是感受被自己攥在掌心的手微不可察地发抖,他拉着盛糯糯立刻转身走进机场的绿色通道。
米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