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浪潮像双大掌,托着她的身子,将她高高捧起,捧到与日月星辉平齐,能在浩瀚宇宙畅游无阻。
她听见,在那浩瀚中,有声音在召唤她。
她想靠近那声源,近一些,再近一些。
“姜晚!”
身侧急切的呼唤将她从远空拉回,身子下意识后仰,退下台阶,落到土地上的那刻,她的神魂一下回到实处。
池子时在她身后,撑着她半边身子,紧张地问:“看到了什么?”
身后有力的臂膀给足了她安全感。
姜晚还有些晕眩,摁着太阳穴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有些失重,像入了梦。和在无烬渊底被拉入执念的感觉有些像,又比那种感觉要好一些。”
姜淮把着她的脉搏,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
“我还听见了一些声音,说不清,但感觉是在喊我……”
姜淮平整的指甲掐着手心的肉,强忍着疼才没让他露出异样来。
狐狸视角广,余光将那些动作尽收眼底。
他想起了昨儿夜里,鬼城顶上的夜话,和姜淮衣冠楚楚下的恶念——那是来自一个兄长的私心,纯粹的,无辜的愿望。
姜淮心里头固执的认为,他这个妹妹是神恩赐的,那道神谕迟早要将她带回去。
他怕,她这一去到上神跟前,人就被留住了。
他没有父亲那么无私,他的意志也并不坚定,在百姓和姜晚之间他做不出抉择。
他情愿将那神谕埋藏一辈子,就算洲岷闯出来也不叫神谕被世人所知,而他,会独自背负,连同姜晚的那份责任,为三界身死而无悔。
姜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反手轻拍姜淮的胳膊:“看见了吗?那是神殿…神殿的大门?”
姜淮和池子时互换眼神,齐齐转头望向姜晚目光的落点——传说里的神殿大门在云雾中大开,伴着五彩的霞光。
回想一路种种,像是神的刻意为之,早就知晓有一日他们会到此处,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他们了。
那云雾遮挡住的神殿里,是希望,又像是陷阱。
可没人能拒绝近在咫尺的机会,一个可能解开神谕,有望解决祸端的大好机会。
姜晚平稳了呼吸,定下神来,最后还是决定要进去。
本就是奔着解神谕来的,都一路到这儿了,没理由在最后怯弱放弃。
她往前走,身后的两人却没动。
她奇怪地问:“不一起吗?”
池子时冲她摇头,狐狸眸子竖着,警惕又担忧。
那扇大门只有神殿应允的人才能进去,别人是看不见通往神殿大门台阶的。
姜淮心里还踌躇着,争不出结果,撇过头不敢看她。
上一次神殿大门打开降下了神谕,这一次再开说不清楚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池子时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了,有些炸毛,话反而多起来,说着平时姜淮才会说的那些啰嗦话:“别太担心,你只管放心去,我们就守在外头。神谕本就是上神给的考验,鬼帝也努力过了,我们这次来,就只是再试一试,问不出结果也关系,我们还会有其他法子的。”
“仲奉私下里已经拉拢了很多人,他们都愿意站在我们这头,很多人已经参与到修补结界中了。说不准,他们比我们还先找到修补结界的办法。”
姜晚低头轻笑,小笨狐狸果然只会练兵,连宽慰人都像在传达军务进度。
也确实实在,她不是什么矫情姑娘,还真就吃这套。
姜晚在他们的注视下踏上了通往神殿的台阶。
“晚晚……”
姜淮没忍住,在她迈进神殿高高的门槛时喊住她。
她没回头,微微侧身。
神殿的光从里头打出来,照在她的身上,很像是驻留人间多年的神明回巢。
有一种错觉,她好像天生属于那里,那扇门后面的世界。
姜淮张了半天嘴巴,还是什么都没叮嘱。
“知道。有索求,就要做好失去的准备。我准备好了。”
她收了脚,坚定地踏入神殿里,大门在她身后合上。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落华山上只有那处祭台立着,清风吹拂,半空的布条飘动,墨渍又叠了几重。
姜淮脱力地朝祭台石碑跪下,脑袋叩在地上,一个接一个。
池子时扣住他的肩头,制止了他重复的动作,跪在他身侧。
“会没事的。她要救苍生的,洲岷未了,上神会放她回来的。一定会的。”
姜淮只盯着石碑上泛光的字,心里向上神哀求了无数遍,脑袋再次叩在地上,一个劲地重复着。
几百年前,年幼懵懂的姜淮跟着父亲来到这儿,父亲向上神求救苍生的明路,他向上神求一个妹妹。
他那时候好小,刚刚从人间去到地府,还没适应过来,分不清仙魔妖人的区别,更不知道九天之上还有比仙人更厉害的存在。
那会时局太乱了,缺粮缺劳动力,人们都卯足了劲生,生了男娃娃能干活,生了女娃娃有盼头。
可惜环境不好,女娃身板弱,十个里八个难活,久了大家就互相安慰女娃娃生来是享福的,日子不好过她们就先回天上等着了,等到时日好起来,她们就又愿意回来了。
人们那些宽慰欺骗自己的话,姜淮听不懂,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仙人赐给他一个妹妹,这乱世就能太平,那妖兽就能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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