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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1 / 1)

贺兰香抬眼,似笑非笑地嗔看他,“将军嫌我啊?”

谢折喉结微动,眼中是一如寻常的漠然,口吻更冷了些,“你若不嫌热,那就继续。”

贺兰香笑,绕到他身后,为他量肩围。

“都已经开始了,骑虎难下,当然要继续。”她慢声细语。

“反正夏日就是如此,既然怎样都热,还不如做点什么,不至于让心太慌。”

她的声音淡淡的,掺杂在灼热的空气里,似烟气幽袅,又如雾里看花,让人琢磨不透。

“昨晚上下那一场雨倒凉快,可是雷声太大了,吵得我睡不着,还让我很害怕。”

“怕什么?”谢折问。

贺兰香笑,指腹隔着衣料,将软尺定在他坚硬的肩骨上。

“怕我的夫君想我了,回来看我啊。”

她指腹下,硬如磐石的筋骨明显僵住。

肩围量完,软尺上移,出现在了谢折的脖子上。

贺兰香绕到谢折身前,指尖捏住软尺,在他的喉结下逐渐拉紧,看着他的眼睛发笑,“好在回来的不是他,是将军你。”

谢折垂眸冷瞥她,“你很失望?”

他个子太高,颈围量起来颇为艰难,贺兰香只好踮起脚,看完软尺上的字,长睫轻抬,顺便看向他眼中的漆黑瞳仁,说:“妾身庆幸。”

“因为,他是死的,将军是活的,死人回答不了问题,只有活人能。所以,将军——”

贺兰香攥住软尺的手略微发紧,弯着眉目,神情温软,“告诉我,张德满现在在哪。”

空气倏然一凉,两股隐在暗中翻涌许久的力量,总算崭露头角,针锋相对。

谢折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咫尺间呼吸交融,清甜的口脂香气已经侵入他的肺腑。

“去临安的路上。”他道。

软尺上的手倏然一抖,贺兰香维持笑意,接着问:“看来你昨晚果真碰到他了,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谢折看着她的眼,抓住她的手,连带那根软尺,从自己颈间一点点挪下抽走,一本正经道:“他对我说,他得了你的准允,要回临安老家伺候孙媳生产,待看到重孙生下,便回京城找你。”

贺兰香睁大了那双精致的眸子,恍然大悟一般,步伐后退着,掩唇嗤笑:“原来是这样么!我当他会跟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他一个老糊涂的老头子,最是容易胡说八道的,听了便要上他的当了,还好还好,他没有胡言乱语,没有胡言乱语就好。”

“哦?”谢折尾音上扬,略眯了眼眸,“他都会胡言乱语什么?”

贺兰香说不出话,摇头只是笑,险些将眼泪笑出来。

渐渐的,笑声停下,她手一松,将软尺扔在了地上。

“我没有怀孕。”

贺兰香看着谢折,神情平静,字句清晰,“我肚子里没有孩子,这所谓的孩子,是我先前固宠的手段,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来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在想怎么开这个口,开这个口后会面临什么,会不会直接没命。甚至她生出不少退堂鼓,觉得反正谢折都没主动问,她为何主动坦白,见过找人的没见过找死的,她好不容易才保下这条命,不能白白浪费。

可她确实装不下去了。

张德满不在,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她一个“孕妇”,不能永远不让人把脉。

所以她在赌。

赌谢折是个聪明人。

毕竟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孩子生不下来,她与谢折一同玩完。

无声之中,暗涛涌动。

男人的反应出奇镇定,走向她时,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注视着她的那双桃花眼,本该生来多情,长在冰冷的脸上,却唯有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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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觉得, 你告诉了我这一切,我就不会杀了你?”

谢折说到后面,瞳仁伴随杀字一紧, 里面清晰倒映出贺兰香的模样。

贺兰香方才装的有多冷静,现在心跳的就有多快, 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若乱了阵脚, 兴许便真的只有等死的份了。

她直面谢折冰冷的注视,扯唇笑道:“因为我只是需要生下一个孩子, 而非一定是我夫君的孩子, 不是吗。”

看不见的热浪猛然袭人, 谢折额上青筋大跳一下, 盯着面前鬼魅似的女子,浓眉紧皱,“贺兰香,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兰香朝他迈出一大步,几乎整个身躯贴在了他的胸膛前,中间又隔着若即若离的间隙。

“我当然知道。”她敛笑抬眼, 冷静的眼神与谢折对峙, “而且我说的是事实, 反正名头已经占上了,只要生下来, 人人皆知那是护国公的遗腹子,实际究竟是谁的种,重要么?”

重要的是她能因此而活命, 谢折也能因此而与新帝周旋,百利而无害。

“我算过了, ”贺兰香目光炯亮,“只要能在两旬之内怀上,日子差的便还不算远,这世上多的是产辰延迟的妇人,早点晚点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大不了我到时候再喝点催产的汤药,总之,隆起来的肚子不会骗人,那才是最保险,也是最简单的法子。”

谢折看着她充满求生欲-望的眼底,声沉如闷雷,“简单?”

见他还不动摇,贺兰香有些着急,克制不住激动,咬了下嫣红的唇道:“这还不算简单什么算简单?我只是需要一个男人而已,你身边那么多亲信,挑一个给我怎么了!”

谢折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周身气势冷冽异常。

贺兰香沉浸在急于说服他的心情里,即便看出他的不悦,依旧停不下来声音。

“军营里到处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挑个品貌端正的,对你谢大将军来说很难吗?”

她话语一顿,干脆自己做出选择:“我看严崖就很不错。”

强大的气场倾然压下,二人躯体之间最后那点间隙也无,谢折逼近了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凶狠威胁:“贺兰香,我警告你,不得牵连无关人等。”

贺兰香也急,抬脸反斥回去:“那你说,应该选谁!”

四目相对,鼻尖相抵。

灼热的狭窄中,二人的呼吸乱在一起,浑厚的雄性气息与清甜香气结合,缠绵交融。

时光静下,帐内无声。

贺兰香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盯看过谢折的眼睛。

她以前觉得他的眼仁太黑,像浓墨,里面没有丁点属于人的感情。

现在看,她发现他的眼睛更像是深渊,盯久了,身躯便要情不自禁地坠落,沉入其中。

有种致命的蛊惑。

她下巴微抬,雪白的颈线因此拉长,眼里是咄咄逼人的艳媚,再启唇,柔软的声线却已沾染泪意,“你说啊,应该选谁。”

犹如一束光照入深渊,谢折冰冷的瞳中似有一丝波动出现。

眼前的女子,让他想到了辽北的鹿。

生长在冰天雪地里的精灵,性情高傲敏感,不肯亲近人类,但若真的相信上谁,便会伸长头颅,用脖颈去蹭对方的手。

他的目光从那双湿润噙泪的眼眸,点点下移,落到雪白纤细的颈项上。

脖子,是动物身上最柔软脆弱的部位,只能示友,不能示敌。

他收起视线,压住呼吸里的粗沉,丢下简短淡漠的四个字:“我会安排。”

贺兰香蓦然怔住,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但还没等她开口确定,堵在身前的高大身躯便已转身,大步离开营帐。

她凝视着那背影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忽然破涕为笑,抬手擦着眼泪道:“果然还是这套管用。”

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捞起案上披衣,重新穿好,戴上帷帽,款步出了营帐。

傍晚,军中训练正紧,沙场喝喊如雷。

崔懿步入帅帐,满头热汗淋漓,举起小案上的茶壶,斟水便饮,“大郎找我何事。”

谢折坐于主案之后,看着手中待批军务,头也不抬,“大事。”

崔懿不以为然,仰头继续饮水,“再大能有多大。”

谢折:“贺兰香没有怀孕。”

崔懿一口水喷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崔懿顶着一脸死了老太爷的表情,将一纸名单拍到谢折面前,叹气道:“可用的都在这上面了,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安排人今晚秘密入府。”

谢折定睛浏览,从第一个名字,到最后一个名字,中间未有丝毫停顿。

崔懿:“我觉得孙虎那小子就不错,人老实忠厚,嘴上也有个把门的,对你还忠心耿耿,谁起二心我都信,他绝不会。”

谢折不假思索:“体态太胖。”

崔懿一时无语凝噎,继续道:“那崔河?他与我算是同支,知根知底,最是方便,人也不胖。”

谢折道:“貌陋。”

崔懿:“……那就肖远山?那小子不胖不瘦,人又俊俏,体格子也好。”

谢折声音顿下片刻,道:“秉性轻浮,不堪担此重任。”

崔懿直嘶凉气,挠头不停,来回踱步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么样的人物能入你的法眼——哎,有了,有一个品貌端正,年轻力壮,又洁身自好的,主要是人牢靠,由他出马,绝对万无一失。”

谢折抬眼看崔懿。

崔懿指着他鼻子,“别看了,就是谢将军你自己。”

谢折立马拧了眉头,脱口一句不行。

崔懿问他怎么不行,场面又沉默。

“唉,你好好想想罢,”崔懿道,“天黑之前给我答复,若真不行,那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一手安排,反正品貌再差不会差到哪里去。”

谁让他崔氏以前没站好队,得罪谁不行得罪萧怀信,现在要想不被清算,唯一的出路便是依附谢折,谢折的麻烦便是他家的麻烦。

崔懿又叹一口长气,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搓着脸出了营帐。

帐中彻底静下,只剩谢折一个人。

待批的军务还有一山高,折子上的字他却一个看不下去,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崔懿那句质问。

怎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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