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开宴,夫人可要来口太平君子,定一定心神?”
突如其来的清润声音,将贺兰香惊回了神,她抬眼看到面前身着朱色官袍,眉目噙笑的王元琢,飞出记眼刀喟叹道:“我懂了,你这是让我赔你那坛开封的酒钱呢,罢了罢了,说吧,要几两银子。”
王元琢顿时慌了,解释道:“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看你神情恹恹,不太愉悦的样子,特地来与你说话解闷的。”
贺兰香轻嗤,就乐意看王元琢受惊吓的样子,她拿余光瞥着王家一众人等,道:“你爹娘兄弟都在,你就敢来和我说话,不怕被他们瞧出端倪?”
王元琢清清嗓子,一本正经,“身为内务参事,宫宴事宜本就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下官克忠职守,上前询问夫人可有改进之处,何错之有?”
贺兰香笑了声,眼波剜着王元琢:“好会狡辩,宫宴是你的分内之事不假,可难不成,我也成了你的分内之事?”
周遭喧嚣,无人留意这话中的打情骂俏。
王元琢红了耳根,一时没能说出话,原本温和注视贺兰香的眼眸,变得闪躲不安起来,时而盯看案上果盘,时而看鎏金烛架起伏的光影,总之,就是不往贺兰香脸上看。
贺兰香也不戳穿他,捧起茶盏浅呷一口,笑盈盈地盯看王元琢,瞧他能把这呆头鹅当多久。
忽然,百官起身俯首,齐齐朝殿门行礼道:“见过将军!”
贺兰香凝了下神,反应过来是谢折到了,遂起身,与其他官员家眷一般福身参拜。
可等礼毕平身,她抬头往殿门处一瞧,神情顿时僵了一下。
王元琢虽不敢再看贺兰香,注意却仍全在她身上,察觉出她的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贺兰香摇头:“没有什么不适,你去忙你的吧,你大哥已经往这边看了,再不走,小心把我连累了。”
王元琢转脸一张望,果然见王元瑛在对面席位往自己身上看,眼神狐疑古怪。
王元琢便听了贺兰香的话,去了别处转移王元瑛注意。
殿门处,谢折身着一袭鸦青色锦袍,颜色将自身沉冷的气势衬托到了极致,漆黑眼仁不知看到什么,进门那刻神情骤然便冷了下去,伴随步入殿中,袍上精美暗纹在宫灯照耀下熠熠生辉,贵气逼人,冷肃俊美的容颜亦更为夺人眼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一侧脸颊上,赫然一记红肿未消的巴掌印。
原本在场贵女私下讨论的都是王家三个儿子,谢折一至,话锋顿时变了,连嫌弃他出身,憎恨他毒辣的贵女,偶尔瞥上他一眼,也要红了脸颊。
只有贺兰香,握住茶盏的手紧到快要将其捏碎,恨不得再给谢折甩上一巴掌才好。
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她送他的一身衣服,早不穿晚不穿,偏偏在她摆明了要和他划清界限时穿到群臣云集的大宴上,若她没记错,送他这身衣服的当夜,他二人在军帐里抵死纠缠了半宿,桌椅床榻险些散架。
他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画面吗?
贺兰香头疼无比,扶额阖眼,妄图清空思绪。
偏偏的,周遭贵女的私语声又窸窣传入她耳中。
“谢折今日是怎么想起来换衣服的,他不是独爱破布衣衫吗。”
“你别说,还挺合适他的,挑衣服的人颇有眼光。”
“谢折脸上怎会有巴掌印?这整个大周谁敢打他?”
“手印不大,像是女人的。”
“堂堂个将军怎会被女人打?你少胡说八道了。”
“我觉得……万一是他自己的女人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谁不知道他不近女色,否则后院何至于空到现在。”
贺兰香被吵得心烦意乱,趁着离开宴尚有三两炷香的工夫,干脆喊来细辛,借着出恭的名头到外面透气。
天色已全然漆黑,她不敢走远误了时辰,也不想待在聒噪的地方,便往广元殿偏殿廊庑西拐角处走了走,那边风景单调,没什么人去,只有宫人经过,算是个放空身心的好地方。
“主子自有孕以后,好像对动静大小越发敏感了。”细辛道。
贺兰香抚摸小腹,轻叹一声,“谁知道呢,兴许是个喜静的小家伙吧。”
春燕欣喜道:“若是喜静,那读书肯定厉害,主子要生个文曲星了!”
贺兰香嗤笑出声,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嗔怪道:“净拿瞎话诓我,我若信才有鬼了。”
她看见那些圣贤书就烦,谢折又是武将,两个人怎么生也不该生个爱读书的孩子出来。
“奴婢说的都是真话!主子不能冤枉我。”春燕据理力争。
贺兰香只好无奈道:“好好好,那就借你吉言,希望我能赶上文曲星下凡投胎吧。”
主仆三人说笑着便要拐入北面廊庑,途经大片背光阴影。
这时,忽有一只大手自阴影中伸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贺兰香的腰便将她拖了进去,如同毒蛇捕猎。
细辛春燕吓丢了魂,差点尖叫出声,正要喊人前来,往阴影里定睛一看——
方才还在殿内受百官参拜的谢大将军,此刻正搂住她们主子放肆亲吻。
中秋4
怀抱太紧, 揉在腰上的大掌毫无松懈之势,两具身躯紧贴在一起,隔着衣料, 贺兰香能清晰感受到谢折身上的温度和坚硬的筋骨,烫化她, 硌坏她。
她的舌根发麻,唇瓣被碾磨吮咬, 后颈被另只手掌紧扣住,就算不愿回应, 她也只能就范承迎, 不耐的闷哼和唇齿厮磨的啵滋声交融在一起, 在静谧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暧昧刺耳。
“唔……”
换气间隙, 贺兰香总算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她伏在谢折怀中,靠着他的胸膛, 嘴里吁吁喘着急气,脸颊滚烫。喘了几下,她抬脸瞪着他, 眼眸潮红, 春态毕露的脸上连发狠也像调情, 显出妖娆媚色。
谢折看着她的样子,喉结滚动, 低头想要继续。
“你疯了?”贺兰香低声骂他,“你当皇宫是自己家吗,想亲我就亲我, 被人看见还要不要活了?”
谢折眸色一沉,脸未倾下, 手落在她脸颊上,掌心厚茧割蹭着柔软嫩肉,黑瞳未因方才火热而留有余温,冷而利的目光直直盯着她,道:“原来,你还知道会被人看见?”
他这话着实意味深长,贺兰香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她和王元琢。
她沉了脸色,理直气壮,“那能一样吗,又不是我主动惹的他,是他过去找的我。”
虽然她的确有对王元琢言语撩拨。
“他过去找你,你笑的跟花一样。”谢折手掌乍一收紧,抬起她的脸,嗓音凶闷,“我来找你,你怎么不笑?”
贺兰香心想我笑你个大头鬼,烦都要烦死了。
她用力推他,精致的眉头不耐皱紧,“我不想跟你在这废话,松开我,马上就要开宴了,你我同时消失,肯定会引人注意的,若被撞见,我可不想被扣上个与夫兄通奸的帽子。”
谢折冷嗤了声,扫了眼她的肚子,又看着她的眼睛,表情仿佛在说:你我何止是通奸。
贺兰香被盯到后背发冷,捂着小腹低下脸不愿看他,这时禁锢在她下颏上的力气陡然强势起来,抬起她的脸便重咬在被吻花的红唇上,撬开齿关二度纠缠。
一廊之隔,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广元殿,细辛春燕早跑去望风,确保不会有人往这狭暗一隅走来。
可再是不会有人来,声音是会传来的,说话声脚步声,官员见面的行礼客套,句句如临在侧,宛若随时可能从天而降撞破这香艳一幕。
“奇怪,谢将军呢,怎么突然便不见了。”
“即将开宴,应是去陛下那边催促圣驾。”
“也是,他还能去干嘛。”
还能去干嘛……
贺兰香精神紧绷,不敢大声反抗将人招来,索性消停了动作,等这烦人的家伙亲够。
谢折感受到她的妥协,更加变本加厉,碾咬红唇不够,又将热息贴在香软纤细的颈项上。
贺兰香再是被吻到意识涣散,却还记得哪里可以哪里不行,当即抬手将颈子捂结实,微喘着斩钉截铁道:“我看你敢。”
若在这时留下痕迹,等会儿回到宴上,群臣还等着看什么歌舞,都看她的热闹好了。
贴在脖颈上的热息移开,谢折这回顺从了她。
然后下移,找了处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秋夜清凉,灯火如昼。
夜的冷与火的热交织在一起,是种说不清的旖旎缱绻,冷热交替的静谧隐晦里,美人搂紧颈下男人壮硕臂膀,不敢让人听到,只好咬紧指骨,将所有欢愉与刺激强忍在喉。
但凡在正殿外逗留的官员能往偏殿拐角多走一步,便能发现这对在暗处恣意戏水的野鸳鸯。
事毕,贺兰香先回了宴,吻花的口脂经悉心填补,已看不出端倪,扯乱的襟口也都恢复原样,整个人与外出时毫无二致。
她落了座,神态从容,眉目温婉,静静听着谢姝从其他贵女那打听来的新鲜事,时不时掩唇轻笑,一派娴静端庄之态。
实际颈下酥痒刺痛之感从未断过。
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心想。否则没能等到孩子出生,先被谢折吃坏了。
贺兰香思忖着,慢慢便将耳旁声音摒弃,直到谢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她才回过神道:“怎么了?”
谢姝气鼓鼓,“我都说半天了,合着嫂嫂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算了,我去找别人玩了。”
贺兰香忙将人拉住,笑着赔了不是,问她方才都说了什么,让她再说一遍。
谢姝消气极快,便对贺兰香附耳,指着人潮中与命妇寒暄的郑袖道:“我听人说,她心里已有意中人,嫂嫂你猜,她的意中人是谁?”
贺兰香心知肚明,佯装讶异道:“是谁?”
谢姝睁大眼,将声音一压再压,一字一顿道:“谢折。”
贺兰香柔荑掩唇,一副震惊之色。
谢姝很满意她的反应,兴致冲冲继续道:“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能对谢折那块心狠手辣的石头动心,她那么懦弱的一个人,见了谢折不得腿肚子打颤吗,居然会把心思生在他身上?听说还亲手给谢折做了副护腕,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谢折好像还没有收,丢死人了。”
贺兰香时而点头时而蹙眉,配合着谢姝闲说片刻,直到谢姝被王氏叫走归席,耳边方清净下去。
她其实并不吃惊郑袖会对谢折动心。
从在临安起,谢折拒绝郑氏赠女求荣,他就应该留给了郑袖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毕竟不近女色比色中饿鬼要强得多,倘若谢折真的将她收入房中,她不见得就还会对他有多少幻想。再加上家族北上还京,遭遇蛮匪拦截,又是谢折神兵天降救她与家族于水火,前后种种加在一起,别说正值春心萌动的少女,是个女子,心中都会起些微妙波澜。
当然,最要紧的,是想必郑袖自己也知道,家族式微,她只有被当成联姻工具的份儿,要么嫁给其他门阀的浪荡子弟,要么入宫侍奉御前,皇后之位她是想也不能想的,即便入了皇帝的眼,也最多封妃,为家族争得一夕荣光。而如此震荡年月,待到哪日政权更替,等待她的,便只有鸩酒一杯。
谢折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贺兰香分析着这一切,冷静的像个高高挂起的局外人,只有颈下的刺痛清晰提醒着她,她也是这局中的一员。
再不想承认,她怀的也是谢折的孩子,往后岁月若真有一日东窗事发,轮不到外界口诛笔伐,谢折妻室的态度,首先便会关乎她与孩子的命运。就像和阳郡主当年能决定谢折和他娘的生死。
贺兰香抬了眼眸,落在低眉顺眼的郑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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