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刚来的这些,是选拔出来的六十人,”他继续说,“职业俱乐部的,最后一星期过来。主要看看,有什么新人能招进俱乐部。”
言外之意,认识他的职业选手,最晚到,眼前这些根本不清楚他是谁。
姜桡哑口无言。
拍照的少年们三两凑过来,问他:“沈教练,你朋友?”
“算是,”沈问埕介绍她给大家,“这是游戏公司的宣传副总监,姓姜,训练营二把手,配合总教练,监督你们这二十五天的训练和选拔。在训练营算是我领导。”
沈问埕往台阶上走,丢下最后的话:“你们熟悉熟悉,我上去看看节目在哪儿。”
少年们开心笑着,纷纷和姜桡打招呼,她回应着,身后的男人已经进了烽火台。他们这里人多,都穿着统一的训练服,惹了不少围观的目光。姜桡见游客渐多,仓促和大家说“先自由活动,等回了酒店再正式介绍”,就让大家原地解散了。
姜桡三两步进了烽火台内,在幽暗的灯光里,瞧见等在那儿的沈问埕。
她想叫沈总,但想到他之前的话,没叫出口。
沈问埕见她从狭窄的石道门进来,在她神色犹豫间,琢磨着一件事。两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次次偶遇,让他开始格外关注这个女孩儿,在电梯间时,他还以为是她的有心为之。一个男人,单身男人,碰到有好感的异性,发现对方同样对自己有不同的感觉,自然不会排斥发展。
一切按部就班,稳步向好时,局势突然变得不再明朗。来之前,他想的是,既然姜桡澄清都是误会,他一个大男人就该识趣,穷追猛打不是他的性格,调整小一个月总能差不多冷静了。未料,琢磨了一路的女孩子,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节目快开始了,”眼前的姜桡避开他的目光,瞧着烽火台外,“我听到外边的声音了。”
他平淡地“嗯”了声。
姜桡感觉他往前走了半步,离近了,心开始不受控地跳得快了。
“去看看?”他在身边问。
“要叫他们吗?”她故意往烽火台外看。
“不用,”沈问埕说,“上来前,约了集合时间,让他们自由活动。晚上不止一个活动。”
姜桡点了下头。
沈问埕身子往前倾,她微敛了呼吸。他越过她眼前,朝着石壁洞口往外看另一个烽火台,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如果没兴趣,我们也可以下去走走。”
危险的社交距离,但他过于坦然,她倒不好避让开了。
“把大家丢在长城上,不太好吧?”她提醒他。
“教练看到领导来了,陪着逛逛,怎么看,都不过分?”他竟开了句玩笑。
姜桡忍不住笑了,放松稍许:“等到认识你的选手过来,拆穿你就麻烦了。”
“他们不敢,”沈问埕道,“那帮小孩儿有分寸。”
两人低声交谈着,几个小选手跑进来,有说有笑的,一见拐弯角落里的他们,马上识相地当没瞧见,扭头就钻出了烽火台。
他不以为意,没有要出去的趋势。远处终有古筝曲子传来。
“开始了。”她提醒他。
沈问埕没答,低头瞧了瞧她:“你每次见我,不用太当回事儿。我做不了多久你老板。”
姜桡惊讶,抬头看他,想从他神态里辨出真假:“你不是刚回来吗?”
“事出有因,没多久你就知道了,”沈问埕对她的提问,一贯回答的态度认真,“我回来有回来的理由,差不多一年卸任,之后的去向还没定。”
古筝曲像个背景音,六百多年的烽火台里,两人像在历史中,谈论着微不足道的人间事。
姜桡隐隐约约地,感觉他话中有话,强制遏制深想的念头。
“小林总知道吗?”她试探,“还有宋总,她刚调过来,知道吗?”
沈问埕默了片刻,跳过林泾深,直接问出:“宋一琳?”
没等姜桡应声,他已经用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准确说,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
“上次在婚宴上,让你为难了吗?”他忽然问。
姜桡摇头:“没,不是说过谢谢你了吗?真心的。上次你要没过来,才真麻烦。那杯酒,我一点儿不想喝。”
沈问埕见她话语间,显出了对那位韩总的不欲谈和少许不屑,心下了然。
“我不知道你过来,以为是付聪,就让把宣传负责人的房间安排在我一层了,紧挨着,”他低声问,“你要怕有人说闲话,让人直接换。”
姜桡想想,点头。倒是该换。
沈问埕站直身子:“走,出去看表演。”
他先一步,略猫了腰、低头,走出烽火台的石洞门。
姜桡慢了半拍,在心里把两人没连贯逻辑的对话过了一遍,貌似,在主动提醒她换房间、避嫌,怕她被人说闲话……还有那几句,像是说,两人仅是临时上下级关系。
乍听着都像朋友间的闲聊,不能深想,深想下去更像一层压着一层的“只可意会”。
桃花开?
当所有人都拿着缆车票,心满意足地往缆车那里去时,姜桡悄悄往前疾走两步,在沈问埕耳边说:“你跟大家下去吧,我没买缆车票……”
沈问埕脚下一顿,对前头的少年道:“你们坐缆车下去,大巴在停车场等着。”
这一句,回头的可不止一两个。
姜桡面对十几道目光,抱歉笑着,干干地道:“我忘买缆车票了。”
“我们两个走下山。”沈问埕接着说。
“不等你们?”有人问出重点。
“不用。”沈问埕答。
这一刻,众人想,仿佛沈教练是副总监的领导,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场。大家对“客寻酒”这个隐藏版大佬十分敬重,唯恐他得罪领导,没法升职加薪,纷纷说,愿意和两人一起下山。
姜桡愈发内疚,怕大家为了自己都走着下山,以眼神暗示他:你和他们走吧。
不知天太黑,还是月不够亮,总之他没瞧见。
沈问埕抬起手腕,瞧了眼时间:“你们晚下山一分钟,大巴司机就要多等一分钟。好意思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确实不好意思。
沈问埕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走。别看他刚见这批新人没多久,大家还真服他,不敢再叽叽喳喳,跟着几个临时选出来的队长、副队长撤了。
姜桡倒背着手,眼瞅着大伙往缆车去。此处,只留了她和他。
“司机在山下等你?”她没话找话说。
“没,”沈问埕指了一下前路,让她先行,“我自己开过来的。”
姜桡不小心露出了一副“这老板还挺接地气”的神情。
沈问埕看懂了,不禁一笑。
“笑什么?”她喃喃。
“我也不是一步登天坐到今天这个位子的,”沈问埕边说,边跟着她走石台阶,“创业的时候哪有什么司机。”
原来被他猜到了。
沈问埕刚要和她说话,电话进来,不得不戴上耳机,调整到工作频道。
两人就这么沿着下山的石路,不紧不慢地往下走,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怕他过于专心打工作电话,一个不小心踏空。
一开始还好,最后回头次数多了,沈问埕忍不住按了静音,对她说:“我会走路,你自己看好。”
姜桡不好意思笑笑,扭头回去,专心下山。
“中午的四喜丸子,挺不错的。”身后的男人突然说。
姜桡吓了一跳,回头。
“看路,”沈问埕已经结束工作电话,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不用一直回头看我。”
她“哦”了声,忽然并排而行,有些不习惯:“是挺好吃的。”
说完,她紧跟着补充说:“中午是凑巧了,正好我们这桌在吃,你特助过来看见了,想买给你们尝尝,我才让圆圆买的。”
说完,她想想,又说:“挺普通的一道菜,我都不记得里边儿有什么了,你还记得?”
沈问埕等她一句跟着一句说完,才道:“有——十六个肉丸,细粉丝,白菜。还有香菜、葱末,姜。”
说者仿佛有意,听者怎会无心。
晚风拂面,她的脸竟被风越吹越烫。反反复复地,她不停给自己灌清醒汤,不是没谈过恋爱、年纪轻轻刚入情场的大学生,更不是……第一次被男人细心打动的小女孩了,别当真。
“平时喜欢看电影吗?”沈问埕恰到好处地问,仿佛主动岔开话题。
她松口气,笑着说:“喜欢。”
“都喜欢什么?”
“很多,”她回忆,“特别小的时候,最爱看《东邪西毒》,看了好多遍。”
沈问埕重复着这个名字:“台词挺经典的。”
“是啊,”她提到喜欢的电影,自然开心,“好多句,我都能背下来。”
“‘如果感情是可以分胜负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赢了’,”身边的沈问埕忽然背出来,“‘但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这是……电影台词。
沈问埕见她不语,怕她不高兴,解释说:“是电影台词,我挺喜欢的一句。”
姜桡笑了笑:“知道,我还记得。”
明知道是台词,她还是被触动了。
等回到酒店房间,姜桡蹲在行李箱前,盯着满箱子的衣服杂物频频走神,像还能闻到他车里淡淡的香气。当时好奇问,没想到当真是“香”,她问时,沈问埕从储物箱里掏出来了一个小檀木盒,递给她,说,就是这个香的味道。
而这个深红的檀木盒,如今就在她的床头。沈问埕随手送她了。
正走着神,房间座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来,那边竟是个熟悉的声音:“船船姐,来看你们啦。快,来,训练房。”
doudou?
“你怎么来了?”
“先来,先来再说。等你!”doudou果断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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