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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1 / 1)

上好闹钟,越发困,轻声问:“闹钟响了我要没起来,记得叫我。”

沈问埕笑着拍她的后背,哄到她睡着了,手倒背在了脑后垫着,闻着从半敞开的窗飘进来的风的味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以后养老了倒是能陪着她常住在此处。

第二天清晨,姜桡倒是没用他叫,先于闹钟醒来了。

沈问埕比她起得还早,姜桡闹钟响时,她在洗漱,听到楼下还有一阵闹钟响声。她惊讶,漱了口,跑出来看楼下。沈问埕正好往上走,一看她:“醒了?”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她轻声说,握着牙刷瞧他,看他总觉得和过去不同了。

“是出去走了走,刚回来,”沈问埕晃了一下手机,“你不是让我回来叫你起床吗?”

姜桡抿嘴一笑。

她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戴上耳机,进入在线会议。

她人不在办公室,这个不需要她主持,说完要说的,关了麦,走下楼,看到沈问埕坐在大门口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悠哉地看小桥流水人家。

耳机里,大家已经笑着散会,纷纷退了出去。姜桡仍旧戴着耳机,拍了一下沈问埕的肩,他回头,她摘下耳机开他的玩笑:“看得这么认真,还想赋诗一首?”

“作是不会的,想到一句,”沈问埕把她的一只手捉住,拉到身前,“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没来由地应了他。

姜桡一笑,两手从伸手搂住他,在他脸旁说:“可以的,可以的。文理双全了。”

沈问埕顺势握住她的两只手,低头看了半天,又握住她的手腕,仿佛爱不释手。姜桡怕被邻居看到,笑着打了他一下,抽回手:“我还有一天的假,你呢?”

“难得生病,多两天没关系。”沈问埕一想,也好久没正经休个假了。

她不敢置信,生病?他?

沈问埕咳嗽了两声给她看。倒是装的挺像的……

且听

“你回来的事儿办完了?”沈问埕随便问了句。

这话倒是把她问住了。

这个问题好答,但一想,她还把握不准是不是要告诉他为什么回来,说到什么地步,要多详细。毕竟和江文序的健康问题相关,不能随便对外说,影响可大可小。但沈问埕和她的关系,直接避而不解释,会不会有误会?

“差不多了,挺顺利的,”她说,“我哥的事儿,因为不方便外人办,就我自己过来了。江绾姐也是跟了他好多年的自己人。”

沈问埕点点头。江文序的事,亲妹来办,那问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有能我帮的,随时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尝尝你家这边儿的早餐。”

这天上午,姜桡带着他逛了不少地方,水上桥边,后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和他说还有个会要开。她把和隔壁邻居借好的钓鱼用具搁在小桥边,回头和邻居阿姨说,要她帮忙照顾一下外乡来的男朋友,急匆匆就回了家。

沈问埕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木门后,有种退了休的错觉。这些年有效的时间都被应酬会议填满,除了偶尔上自己写的游戏,没什么多的娱乐活动。这一“病”,倒是回到生活里了。

他不太会这个,邻居阿姨好心让小孙女帮着他,甩了钩到水里。

聊了三两句不痛不痒的,阿姨好奇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沈问埕坐在小竹凳上,想了想:“打游戏认识的。”

邻居阿姨足足三秒没接上话,估计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挺精神的大小伙子认识女朋友,还要靠游戏。

“平时不钓鱼啊?”阿姨换了个话题。

沈问埕点点头,想到上一回钓鱼,还是姜桡带着在游戏里操作的。深更半夜,两个人比技术部的工程师都敬业,对着手机,蹲在海边钓电子鱼……阿姨看他穿得有模有样,像有正经工作的,但一算今天是工作日,又心里犯嘀咕,据说最近就业形势严峻,该不是失业来散心了吧?“阿姨不是调查户口啊,江家和我家一直是邻居,关系好,我看着他们两个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样——”

沈问埕笑笑,一本正经拿着钓鱼竿回说:“您有想问的,随便问。”

“多大了?”

“三十四。”

“挺好,挺好。”真是不小了。阿姨算了算,这个年纪真不小了:“倒是和她爸爸一样大,”阿姨指得是小孙女,想到这儿,又想问沈问埕结婚过没有,但这话没出口,毕竟姜桡不是自家孩子,不好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沈问埕因着诚恳态度博得了阿姨的好感,没多会儿,就把话匣子打开了。

阿姨还是谨慎的人,知道多说的少,着重的都是小事,调皮捣蛋无伤大雅。唯到后头,忍不住讲了一两桩颇有代表性的往事。一个是江文序的,当年母亲带姜桡走时,也预备把他一起带到北京读书,但孩子一定要留下来,陪着爷爷奶奶,和两个老人扛起了全部的债务。第二件,是姜桡的,她在江文序落难被关的两年回来,当时债台是越筑越高,有穷亲戚来讨要,姜桡奶奶问能不能少算点儿利息,先把本金还一些,被对方站在街上大骂,最后把家里值钱点儿的都搬空了,还不忘威胁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姜桡家是体面人,下次再不能全还上就带着专门收高利贷的上门,去爷爷奶奶退休的学校单位闹,让大家都知道这两位人民教师欠人钱不还,带出来的孙子吃牢饭。姜桡当时一直被爷爷奶奶拉着,到这里谁都没拉住她了,她抄起手边上的东西冲出去就打,几个大人被她不要命的样子吓到。

“后来她一直追出去,追到看不见人,回来的时候,光着脚走回来的。老太太问她你鞋呢?她说扔他们了,”阿姨小声道,“她还对奶奶说,今天我也是光脚的了,他们敢去闹一天,我就敢闹他们一辈子。”

想象不出。

沈问埕完全想象不出,他印象中的姜桡和这段过去仿佛连不上。

后来他真钓上来了两条小鱼,挺新鲜的看了半天,拿到家里去,姜桡正好在厨房,刚盛出了两碗红豆沙,她闻到了淡淡的鱼腥味,回头一看,沈问埕提着一个小塑料桶在厨房门边上看她,不知已在那儿多久了。

“正要去叫你呢,”会开完,红豆沙也煮好了,“让一下,我端出去。”

“我来。”

“你别碰,手那么腥……”姜桡用手肘撞开他,先后把两碗红豆粥放到木盘子上,上了楼,“洗个手上来,鱼放生吧。这么小做出来也不好吃。”而且她不吃鱼……姜桡把红豆沙端到细长条的茶桌上,等他一上来,递了白瓷勺过去。阳光洒了半桌,她见他坐下,又说:“你往里边坐点儿,那里晒。”

沈问埕依言挪了下椅子。

“你在下边打探了我不少事吧?”她笑着搅拌着,散着热气。

沈问埕点了点头,并没想瞒她:“穿鞋和不穿鞋的故事。”

姜桡反应了下,忽然笑了:“怎么给你讲这个。那是我最暴力的一次,把我爷奶都吓到了,”她想到那天,似乎都是上辈子了,越想越好笑,“外边的路看着好看,光脚走跟受刑一样。后来我往回走,走到一半就后悔了,脚都流血了,可邻居都看着呢,撑着一口气就走回家了,”说完,她再次感叹,“脚可疼了……”

沈问埕没说话,听着她说,心口被压着似的不是很舒服。

“你心疼我啊?”姜桡笑着,柔声问他,“没事儿,小时候的事,早忘了。”

她尝试着抿了一小口,觉得稍烫:“你慢点儿喝,还烫。”

她的关心总在细微处,恰到好处。

“有没有人夸过你,挺会关心人的?挺容易交到朋友?”沈问埕笑着问。从她开始收服那些小孩儿,就发现她在这方面有天赋。

“没吧?”姜桡想想,“不过我觉得我挺有销售天分的,我读书时候去一个体育大超市打工,卖什么都能卖到销冠。”

沈问埕设想了一下,如果是她在面前举着什么卖给自己,应该也会毫不犹豫买单。不过他的立场不客观。

沈问埕看着眼前人:“有对生活失望的时候吗?有被改变吗?”

姜桡本来想喝下一口,被问得忍不住笑:“你干嘛?像做专访,我可是平时专门给你这种人改稿子的人,问我这种话,我能说至少两个小时。”

“还能滴水不漏。”沈问埕补充。

姜桡从他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了诚意,他想知道不加冠冕,去掉话术下的本心。

“我想了解你。”沈问埕又说。

“让我想想。”她说。

阳光透过窗户,在茶桌上勾勒着深浅蜿蜒的木头缝。姜桡忽然想,这茶桌的木材比桌旁的两人年纪大多了,也算历经岁月。

姜桡回忆着,慢慢说:“真的失望过,我经历过好多事,被最相信的人背叛,被真心帮过的人伤过,发现也不是都善有善报。慢慢地我就开始怀疑了,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接受善意,觉得相信人挺傻的,不想做傻子,”她停了停又说,“有一天我经过一个地铁站口,就在新街口那边,我忽然站在那儿想起一件事,挺小的时候我撑着伞走过这个地铁口,看到一个姐姐淋雨往前走,应该是要去上班,我就跑上去给她撑伞,她那一瞬间看我的惊喜和感激,我印象特别深。我那天就是站在同样的地方想到了这件事,我就想,我喜欢过去的自己,愿意相信善意,接受善意,也愿意给出善意,我不想被改变,或者说……我想变回去。”

姜桡想了想,由衷说:“学会多疑很容易,想重新学会相信别人的善意,挺难的。”

太深入的话题,让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用脚踢了踢他的鞋:“红豆沙要凉了。”

“桡桡。”沈问埕在她低头时叫她,声音很轻。

姜桡“嗯?”了声,抬头。

沈问埕仿佛在思考什么,她猜不到。

“我们重新开始。”他终于说。

姜桡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又没分手,重新开始什么?”

“我早就见过你,你不记得我了,”沈问埕说,“那天晚上,我给你拿过水和吃的。”

仿佛时空突然被打通了,那晚联欢会上的音乐,灯光,还有眼前走来走去的人,她记得递过来水的是个……姜桡不敢相信。

“当然,我那天也没记住你的具体长相,”沈问埕说,“你和我学妹们坐在一起,我没认真看。所以再见到那晚,我也不敢确定。”

不敢相信这世上能有这么巧的事。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沈问埕说,“从了解开始。”

他乡客

午后的热浪,卷着雨水晒干后的微潮气息,一阵阵扑过来。

茶桌低,沈问埕坐在凳子上两腿微分开,少了平日的沉稳,多了闲散,把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字字入心。

倒是把能言善辩的她弄得不知要说什么。

只是心跳得很轻,像每一下都跳在了窗外颤巍巍的树叶子上,摇摇欲坠。

沈问埕说完这一番话,细品起她熬的红豆沙。

姜桡还在想那年。

模糊的影子叠加在一起,她有种错觉,像坐到了那年元旦晚会的陌生教室里,身旁是正在好奇询问大学上下课时间,追问身旁人都是从哪个省市考过来的,当时考了多少分……而她也带着十二万分地好奇旁听着,直到身后一排有人递来水。

那时她回头认真看一眼就好了。水瓶倒是看清楚了,人……只记得是个男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姜桡问。

“我们那天晚上下长城,觉得最像,但没有十成把握,”沈问埕说,“后来请你去创业的办公室,就是想找机会问。”

他说完,又道:“不过也不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不重要?”

这解释起来也简单,也复杂。

当初遇到谁,并不是很重要,只是遇到了寻常的一群来逛高校的学生,尽了地主之谊。但因为是姜桡,那一场相遇才变得重要。

“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就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他希望自己能说明白。

她听懂了。

没有后来的相爱,最初的遇见就毫无意义。

姜桡因心里的想法而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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