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特殊现象,一般非襄樊出身的士子,都未必听说过。
险地
双沟口在泌水东侧,而从新野南下,走得路线却是泌水西侧。
春雨绵绵,泌水暴涨,其虽然是由东向西流,但却是自北向南,与仅仅相隔十余里外的白河隔着一个丘陵相望,两条河流刚好交错开来。
从这个河流走向,就不难发现,两边的地势并不相同。
泌水这边,受桐柏山余脉的影响,水势更加急一些,也更大,若是发生洪涝,便会主动向西偏移,注入更加低矮一些的枣水流域……
高一功抵达双沟口后,迅速做出如下部署。
其一,将四千马营骑兵转移到最南面,大军之后十几里的地方,并嘱咐,无论前方战事如何发展,在未得命令之前,不得出击。
其二,把麾下步营将士分作两部分,以三个营的步卒,往泌水西岸,掌控住之前用来运输他们渡过枣水所用的,那些专门征集来的近百艘内河船只,这些船大多都以吃水较浅的平底为主。
最后,才是剩下的全部步卒,将佐们在一头雾水之中被下令,排列为极为单薄的三层长队列,延绵数里,如果从远处看来,只觉得是好几万大军,但如果近处交战厮杀后,恐怕迅速就会发现,这个阵列只是薄薄一层,几百精锐就能打出一个突破口。
这个显得十分“花架子”的长队,被高一功部署在泌水河畔,临水而置。
不过队列再往东面,就是桐柏山脉余脉所形成的高地。
几乎是高一功抵达双沟口的同时,自南阳而来的清军援兵就已经出了唐县,打算沿泌水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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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沟口北面三十多里外
年轻的镶红旗旗主,皇太极第五子,多罗泽郡王硕塞,于护军营数百白甲精骑的护佐,行在队伍正中。
镶红旗骁骑营在最前方开路,护军营居于正中,步军营则在队伍最后面压阵,而护军营与步军营之间,就是纪律显得涣散得多的绿营兵马。
此时的硕塞却是勒马而立,有些若有所思的看着不远处,因为春雨连绵、冰雪融化,而水势大涨的泌水。
“本王入关以来,所见内地河流,都是自西往东,这泌水倒是有意思,居然是自东往西流,有意思。”
此时的清军,正处在泌水东岸,再往南三十里,就能发现高一功所部了。
身旁的鄂硕闻言哑然
“王爷,可是有什么疑虑?”
硕塞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摇了摇头。
身后的绿营兵丁,行军之时,非常嘈杂,这让他极为不耐,随着清军入关后,时间推移,不仅八旗的战斗力有所下降,绿营兵马的战力,也有些大不如前了。
尤其是随着朱由榔自肇庆起兵,桂北、江南、川陕,大量曾经投诚过来的明末官兵组成的绿营军,损失极大,如军山湖一战,全军覆没的,除了镶白旗外,还有好几万绿营。
而剩下的那些,也随着时间推移,年纪渐大,不堪征用了。
虽然古代军队中,四五十岁的军卒亦比比皆是,但那毕竟称不上精锐。
一名基层军士,黄金时期,也就是十七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这些主要由崇祯时期的明朝降兵为主的士卒,都已经服役七八年了。
故而到了顺治七年以后,绿营也面临大量更替,尤其随着江南失陷,清廷的财政供给一日不如一日,对于绿营的粮饷待遇也大大下滑,兵员质量逐渐参差不齐。
对于一支军队而言,什么武器、体能、战力都还是其次,最关键的还是组织度与纪律性。
从这一点看,这些从北方农家壮丁征发过来没多久的绿营军们,十分糟糕,硕塞都担心,到时候在战场上,是否能够保证军令通达。
大军又行出两刻钟,前方忽有骁骑营的哨骑来报。
“王爷!前方有敌情!”
闻言硕塞立马起了精神,询问道
“有多少人马?”
那哨骑思量了一下,回答道
“声势浩大,没敢抵近看,从外面望过去,无边无际,光横队就有六七里的样子,估摸着……起码也得有三万有余吧。”
硕塞颔首
“那必定就是明军高一功部的主力了。”
鄂硕笑道
“这高一功当年也不过是英亲王的手下败将罢了,当年这些个流军也好、明军也好,都是喜欢这般排开长阵,死硬地挨打,隔了许多年,却是还没改过。”
当初陕西之战,阿济格率军击破高一功、李过所部,当时鄂硕正在军中,此后,他一直跟随镶红旗于山东地区驻扎,还没和光复军交过手,故而还用着以前的事来调侃。
可硕塞是见过厉害的,并未自得,反而心中疑虑起来。
“不对,高一功的光复前军亦是明军精锐,如何会如此鲁莽?”
想到此处,竟是立马让一旁的鄂硕下令,命全军止步,先不要进兵。
而后迅速命骁骑营派出大量哨骑,巡游泌水两岸,重点观察,有无明军埋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至于高一功敢掘堰放水,硕塞反而不担心,因为泌水逆流,也就是说,硕塞这边才是上游,高一功怎么放水冲他?
确保无伏兵之后,硕塞才让大军继续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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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鼓阵阵,硕塞让鄂硕带着步军营压阵,将绿营大军安各营结为方阵,往明军长阵涌去。
而骁骑营和护军营的骑兵则居于侧翼,只待前方步军接战,缠住明军主力后,便可自侧翼包抄,攻其后路。
但让硕塞比较疑虑的是,眼前这支明军虽然气势宏大,一望无际,少说也有三四万之数,不过在其两翼,竟然没有骑兵策应,这就比较奇怪了。
经过这么久的相互缠斗,明清双方对各自军队的建制和战术习惯,都有很多了解。
他知道明军建制,以师营为基本单位,一师万余人,由三个步营、一个炮营、一个马营,以及总兵直属的亲卫组成。
如果说天气潮湿,尚有薄雨飘落,故而炮营难以应敌,没有出战尚能理解,但三四万人,少说也应当有三四千骑兵才对,如今却是没有发现踪迹。
之前他派骁骑营哨骑奔驰周边十里,也未有所探查。
阵战之时,若是步骑之间,错落超过十里,那就很难再相互策应,反而不足为虑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
灰蒙蒙的天空下,薄雨未停,空气中都散发着潮湿的味道,火器被大大限制,倒不是丝毫没办法使用,但限制太多,还不如不用。
“杀!”
受降雨影响,弓弩的威力同样受到削弱,故而虽然临到三四十步内也有不少放箭的,但基本没造成太大杀伤,两军直接以刀牌、矛盾相加,混战一块。
“锃锃”
短兵相接,最为残酷,鲜血夹杂着雨滴滑落甲胄,流入土壤。
而整个战场上,所展现出的景象,却超乎了硕塞的预计。
清军并未落入下风
确切地说,清军迅速占据了优势,压着明军打,因为那明军看似气势恢宏的阵势,根本就是花架子……
只待两军交战后才发现,其实只是薄薄一层三四人纵深的阵列罢了。
见此状况,硕塞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或者庆幸,而是惊疑。
他立马勒令骁骑营、护军营,准备出击侧攻明军,但还没等命令下达,明军方面就已经开始溃败。
只待整个花架子般阵列被攻破后,乱作一团,再从远处望去,哪有什么三四万明军,撑死有一万多人就不错了。
三万五千绿营兵,以及镶红旗步军营数千甲士,纷纷士气大振,往南不断冲杀,死死咬住明军尾巴,要毕其功于一役。
明军士卒则狼奔豕突,连身上的甲胄装备都扔了,不少身上还掉落出许多银子、铜钱,稀稀拉拉,看起来估计有几千上万两的样子。
身后追击的绿营兵多有争抢。
见此状况,硕塞要是还不知道有诈,他就真成蠢蛋了,连忙让麾下骑兵追击,同时旗鼓传令让追击的步卒止步。
骑兵追击的命令倒是成功执行了,不过让步卒止步自然已经不可能了。
但直到此时,硕塞心中还是有疑惑
凭啥?明军凭啥?
他刚才派人侦察过,周边十里内没有其他明军,他们还能把伏兵安在何处?
而清军可是有几千铁骑的,只需要两刻钟的功夫,就能追上这股一万多人的溃军,歼灭其部。
只见那些个狼奔豕突,丢盔卸甲的明军一路往东南方向跑,而还未止步的清军步卒,吊在后面一里左右。
从北面看去,不难发现,越往东南方向,越靠近桐柏山余脉,地势越高……
硕塞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大变……
水攻
硕塞咬牙,直接亲自策马,带着骑兵,也不再让清兵步卒止步不前,而是奋力驱赶原本正在明军尾后追击,队形散乱的三四万满汉步卒,让这些人马加速往明军逃窜方向的高地行去。
可哪有这么容易,经过交战,又是争抢碎银铜钱,又行进追击了一两里开外,本来纪律就相当涣散的绿营兵马混乱不堪,任凭八旗兵弹压,也无济于事。
嘈杂的人喊马嘶声,在这片泌水东侧的小平原上响起,硕塞见弹压无果,年轻的面容上已经急得大汗淋漓。
“轰隆隆……”
一丝细细的沉闷滚动声由远及近,缓缓朝这边散发而来。
硕塞面如死灰,只得长叹
“快!绿营先不管了,骑兵和步军营尽快往前突!”
泌水岸边,汹涌的河水已经越过被提前筑好后,又被掘毁的矮堤,向着这边倾泻而来……
春汛不比秋汛,水势并不大,虽然在高一功派人提前筑建矮堤拦水的前提下,增加了水势,但也远远达不到万马奔腾、滔天蚀岸的架势,只是如海潮涨潮时,那种数尺高的低浪,迅速往低处覆盖而来。
不过也足够能淹死人了,尤其水势刚刚奔腾而来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浪潮的惯性扑倒。
尤其入春后,地上解冻,正是泥泞之时,潮水带着淤泥,宛若泥石流一般,将人畜裹挟其中。
除此之外,浪潮之下,东岸也被江水侵蚀,离岸三百步内,竟是可以行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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