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简单,但凡是如此百战余生的兵卒,无不是各将领和军事主官们的心头肉和私兵,哪里能拿出来听上边统一调度?
就像明末边军各级将领的家丁一样,战斗力不俗是一回事,但却也不会听从统一命令,而是分散在各支部队中间。
如这般,严令所有总兵参将,交出对方最为精锐的班底,本身就是天大的难处。
但谁让光复军制度在此呢?谁让他李定国威望在此呢?
不听又能如何?此时可不是以前的九边军镇,兵为将有,更不是唐时藩镇割据,世袭罔替,若是你敢不遵军令,别说上峰,下面又有几个人听你的?
九千甲士,前排统一手持长槊,高高放下
李定国翻身上马,带着上百亲卫骑兵,和身侧的总兵王光兴等人策马而出,跟随在中阵的三千甲士之后。
前方,已经开始溃退的明兵,只见身后赤红色大旗直接朝前线运动而来!
此时,经历一个时辰的混战后,清军骑兵马力已尽,无法再纵横奔驰,丧失了骑兵的冲击力,步卒亦是疲乏。
而这九千甲士,却是以逸待劳多时
“诸将士,与本帅一同杀敌!”
“传令下去,武威郡王向前十步!”
“咚咚咚……”
鼓点响起,数万清军围困的战场之上,这九千甲士的密集方阵和手中长槊,形成了一道钢铁森林。
随着李定国的呼喊声,声音渐渐传开,所有人都跟着喊
“武威郡王向前十步!”
全员铁甲的钢铁森林就这样一步步往前逼近
那些原本已经处在溃散边缘的明军士卒也纷纷居于这钢铁方阵两侧,跟着重新向前踏步。
“武威郡王向前三十步!”
那高耸的帅旗,无视对面超过六万人,黑压压一片的人山人海,大步向前。
“武威郡王向前百步!”
不仅仅是甲士方阵,周围原本溃散下来,如今又重新跟随李定国步伐反击的明军将士,也跟着呼喊,喊声汇聚一片,伴随着身后波涛呼啸的黄河,声震四野,整个战场都依稀可闻。
“锃锃”
长槊刺入涌来的人潮当中,密集的钢铁方阵,突入敌群!
甲士们的步伐,骤然加速!
“刺啦!”
数千长槊结成的密集队列,立刻朝着在一个多时辰混战之后,失去了机动力,且和步卒混杂一块,难以分解的清军数万步骑大军刺去。
其余明军将士也有样学样,跟着重新结成小阵,反过来以长兵步步推进。
站在高地的图海,只觉手脚冰凉,耳畔还回荡着明军上万人震天的整齐呼喊声
“武威郡王向前二百步!”
那高耸的赤红色,御赐绘龙李字大旗,在眼中逐渐放大。
三个钢铁森林般的甲士方阵,犹如三台压路机,朝着在搏杀中,队伍纪律涣散的清军数万步骑碾压而来,所过之处,抵挡不过半刻钟,就轰然溃散。
这一刻,图海才真正明白
什么背水一战?什么刘裕故计?什么奇兵奇谋?
他李定国需要这么多计谋来证明自己吗?
一切的逻辑,再简单不过,甚至都不需要哪个沙场宿将才能看透。
刚才就是在用车阵疲敝清军骑兵和步卒主力,让清军纪律涣散,随后尽出杀手锏,一波把清军推回去!
这是什么阴谋诡计吗?图海他们之前就考虑过。
可是知道又如何呢?
人家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九万大军,在他李定国眼里,就是乌合之众!
就是要用这最直接,最动人心魄的手段,把清军数万大军,正面击溃!
“武威郡王向前三百步!”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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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高呼,那赤红色大旗,已经从半月形军阵最后面,直接顶到了最前面。
而原本趋于溃散的明军士卒,此时全部都扈从在了那大旗之下。
攻击前锋的一万多清军步骑已经被击溃,散落的兵卒不断往后挤。
由于刚才为了进攻明军车阵,六万多人马全都挤在了河畔三个阵型旁,如今前锋突然被击溃,溃兵往后一挤,纪律更加涣散。
气得赵良栋、孙思克等人带着亲卫,拍马上前,格杀上百人,维持纪律但在明军甲士步步逼迫,和那每二十步就爆发一次的呼喊声下,溃散越来越严重。
“要不先让将士们撤下来,避一避锋芒?”
孙思克慌乱之下,向赵良栋问道
“不可!如今局势下,数万大军惊慌失措,纪律全无,一旦有一部撤退,必然会引得全军大溃,届时才是回天无力!”
赵良栋立马厉声反驳
“那怎么办?”
孙思克亦是满头大汗,刚刚他带人斩杀数十溃卒,才勉强稍稍迟滞了一下溃散速度,顶住一阵,结果前方一名新军副将被射杀,又引得上千步骑溃败。
“如今明军所依仗者,非是兵力,乃是气势!”
“为今之计,唯有先扳回一阵,挫伤明军士气,断其背水决死之气!”
赵良栋立即答道
“如何做?”
孙思克急忙问
赵良栋稍稍思忖,随后勒马咬牙道
“你与我各领两百亲骑,从溃兵和明军三阵间隙绕进去,直插那李定国帅旗处!”
“就算不能斩杀其人,至少也要引发混乱,让明军全军侧目,最好砍下大旗,必能挫敌气势!”
孙思克闻言,有些迟钝,这必然是九死一生啊。
赵良栋见对方闷声不答,直接将腰间佩刀
“锃!”地一声拉出半截,冷目横视,让孙思克背脊发凉。
“赵将军勿急!勿急!”
随后也只得打马,硬着头皮跟上对方的脚步,逆着溃兵人流,率两百决死骑士,从侧翼向明军不断向前迈步的中军大旗处袭去!
“节帅,看那!”
李定国在身侧亲兵将佐的指示下,瞧见两股不算很大的烟尘,逐渐绕过了明军甲士方阵的兵锋,而后贴着被步步挤压的清军步骑溃卒的边上,缓缓朝自己这里靠近。
“这是朝我来的啊,看来这清虏当中,亦有勇士。”
其人身着华丽的明光山纹甲胄,乃是朱由榔御赐,身后征袍,更是太后所赏,面色沉静的盯着那逼近的骑兵队伍。
“武威郡王向前四百步!”
全军震吼之下,两股飞驰而来的烟尘终于逼近到李定国两侧五十步外。
“嗖!”
一羽利箭,竟是擦着李定国身旁数尺的地方掠过,而其人就像没看见一样,依旧勒马缓行。
统领亲卫骑兵的李定国亲信王玺,也不说什么,直接一挥手,麾下一百四十余骑,顿时分作两队,朝着来犯人马反扑而去!
摧锋
“锵!”
全速奔驰的骑兵,速度上毫不比后世的机动车慢多少,尤其是带甲骑兵,在这个年代,就等同于主战坦克,数千斤的磅礴动能带动下,锐利的骑矛,将人扎个对穿毫无问题。
两柄长槊斜着碰撞在一起,直接蓬然折断,惯性令马上两名骑兵差点落马,随后立刻抽刀搏杀。
按照明军编制条例,军都督一级,可以配属一百二十名亲卫骑兵,和一哨百余亲卫甲士。
但李定国可不只是都督而已,身为明军编制中,事实上地位最高者,其扈从亲兵不下五百。
但之前既然将军中各总兵、参将的亲卫都夺了过来,组成方阵,李定国自然也以身作则,只留下一百四十亲骑护卫帅旗,其余全部都编入方阵。
但是,当面对赵良栋、孙思克各二百余骑远道奔袭而来,李定国并未让前面士气正盛,挺着刀矛,如压路机般撵着几万清军步骑跑的九千甲士回头支援。
作为一名自幼久经战阵,身经百战的名将,他明白,战阵之上,最重要的,就是一股气,所谓“一鼓作气,再则衰,三则竭”。
此时明军之所以能压着自身几倍兵力的清军步骑,追亡逐北,说到底,就是占了个“气”字!
清军之前经历三四个时辰,与明军却月阵外围军士反复搏杀,士气消磨,兵士困顿,纪律散乱,被突然意外一击,自然是陷入恐慌之中。
而明军却是背水列阵,有死无生,又是征战多年的骄兵悍将,在自家主帅一往无前的激励下,这气势只可鼓,不可泄。
一旦泻下来,被之前李定国用却月阵消磨清军步骑,逐渐在各级军佐将校的勒令,和八旗军士的弹压下,逐渐缓过劲来,届时明军的兵力劣势就会立马凸显出来,反而是麻烦。
所以他知道,绝对不能让明军甲士的步伐停下来!
王玺在西军之时,就是被李定国亲自从战场中救回一条性命,此后相随近十年,是亲信中的亲信,一直担任李定国亲兵长官,官面上的称呼,是大都督府都事,只是个正七品的职位,但军中谁人都不敢轻视。
其人一挥手,一百四十骑就分为两队,向着将近自己三倍的清骑扑过去。
这些骑兵,军龄最少的,也有六年了,其中有的,从十二三岁开始,就跟随李定国征战,说是部下,更似家仆。
无论是从战斗力还是忠诚程度,都是无可挑剔的存在。
“锃!”
马刀和清军腰刀碰撞时,拉出一阵火花声,数百骑兵于原野之上,互相交错,不时便有人从奔腾的马背上掉落,或是战马哀嚎失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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