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紧张之余,亦有两分暗喜。
后人均以为山东曲阜为大宗,南边的衢州孔氏为小宗。
其实不然。
当初带着孔子牌位南下的,恰恰是嫡长子,而留在北边的,才是旁支。
只是由于金、元直至明清、民国的历代加封,明初之际,南宗主动放弃爵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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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抚台不在吗?”
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衙外,一名大腹便便,看起来颇为富态,少说也得二百斤的白胖中年人反复往衙门里面张望,有些不耐地询问门前卫兵。
“抚台说过了,公务繁忙,除非持公文条札,否则一概不见。”
门前卫兵目不斜视,手按雁翎刀,口中冷然道。
毫无疑问,这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正式当代衍圣公——孔兴燮。
其人眉头皱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知道我是何人吗?!”
“我现在就有要紧公务,快快带本公见李抚台!”
那卫兵毫无动作
“如有公务,就应有条札,请出示。”
孔兴变闻言大怒,从月前,他就一直在找李定国,结果李定国跑得太快,根本就没停,哪里能追上,还在后面南边有派来一个能主事的巡抚李新,孔兴燮就又转移了目标,对着李新死缠烂打。
目的其实也不复杂,无非两样。
其一,是赶紧确定自己衍圣公的位置,毕竟虽然明廷从来也没下旨废除过孔府的爵位,但眼下比较尴尬的是,他老爹死之前就被清廷封为了太子太傅,而他本人的衍圣公爵位,也是清廷给的。
他们父子,早在顺治元年,就已经“初进表文”,顺治二年,清廷颁布剃发令,孔胤植率领族众威望族人率先剃发,并向清廷上奏了《剃头奏折》。
虽然在孔兴燮看来,这不算什么“大错”,但毕竟心中还是有些悬乎。
其二嘛,就是出于私利了。
之前孔兴变就一直逮着李定国、李新哭诉,说自己在清廷统治期间如何如何被打压欺凌,为何?其实就是为了以此为借口,要求“拿回”“被侵占的田产”。
其实就是想借机兼并。
明清两代,孔家就是山东最大的地主,甚至没有之一。
洪武时,定给祭田二千大顷,永乐年间,又加七十三顷,仅明面上的合法土地,就超过了二十万亩,到清末时期,北孔以各种形式手段兼并的土地数量,已经达到惊人的一百二十万亩!
更重要的是,由于孔家在曲阜的特殊地位,他们所属的田产,是完全不用纳税的。
以至于张岱曾与孔氏子弟交流,被气得不轻:“孔家人曰,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与江西张、凤阳朱而已。江西张,道士气。凤阳朱,暴发人家,小家气。”
这也是朱由榔最不爽的地方,在他看来,老子贵为天子,都不要皇庄了,你他妈个孔老二算老几?兼并这么多土地,还不纳税?
拥有一个共和国时代长大的灵魂,他实在很难对什么“至圣先师”那一套产生共鸣感。
当然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敢对孔家下手的,比如嘉靖朝被列为“奸臣”的张璁,但效果实在不大,而且大多人亡政息。
孔兴燮也是豪横惯了,见那卫兵软硬不吃,竟是在门前大声叫嚷,引得众人侧目。
那卫兵向身后队正请示过后,二话不说,带着两三个同袍,就把对方给硬推了出去,孔兴燮本就肥胖,一个不小心,竟是被推倒在门外。
“反了!反了!几个死丘八也敢动本公!”
身后五六个豪奴,亦是纷纷上前,与门前卫兵对峙起来。
山东一霸
府衙之内,李新仿佛是听不见外边隐约传来的吵嚷声,十分专注的批阅眼前案上公文,山东新复,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呢,各地官员选派任用,督理李定国大军的粮草运输,还得同时注意流民问题,安抚地方人心,追剿溃兵。
李新年纪四十出头,算是壮年官员,本只是举人出身,按照一般情况,恐怕很难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但天下大乱,一方面的确是老百姓的地狱,但另一方面,亦是无数人才豪杰崭露头角的机会,李新便是那个碰到了风口的人才。
当肇庆朝廷初立时,人才缺乏,他跟着许多南逃士子,从凤阳投奔到广东,一下子就被任命为通判,后来又分给张同敞,在洋务院做事,颇有成绩,被认为是张同敞麾下三大干将之一(李新、曾樱、程翼),是朝廷新政改革的排头兵,也就是某些保守派江南士绅口中的“帝党”、“新党”。
光烈三年便当了浙江布政使,如今直接升任巡抚,也算理所应当。
“抚台……真的不担心外边吗?孔府毕竟在山东树大根深,若是得罪太多,恐怕……”
案下坐着同样在处理公文的新任山东布政使周远翼实在是忍不住了,出言劝慰道。
案首坐着的李新,手中公务依旧不停,闻言却是不屑一笑
“他能干什么?手里是有兵马怎地?还能反了天?”
“只怕届时大人士林清誉……恐有小人传播流言啊。”
李新头都不抬,纸笔不停,就直接断言道
“士林清誉?看着吧,最多五日之内,这厮就蹦跶不起来了,还清誉?他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还两说呢!”
周远翼是原隆武朝的官员录用,江浙出身,还是有些迟疑
“不至于吧?”
李新这才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摇头叹道
“平羽啊,虽说为官者,不应揣摩圣心,但起码也应该对当今天子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否则,以后不小心很容易犯错误的。”
“就以眼下状况而言,你知道为什么宁宇都督见都不见这厮吗?难道他真的一点时间没有?我要是开着大门对他礼遇有加,那才是昏了头!”
一番训诫,让周远翼有些迷糊,李新见对方尚未明悟,也不再多言
“不必理会,先与我把青州府那边几个人事任免敲定批复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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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猜测得果然不错,就在孔兴燮大闹一番无果,最后被一队卫兵乱棍打出后,总算是暂时消停,打算先回府想办法,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圣驾此时在徐州,不日便要北上兖州府,他打算干脆直接跑到徐州见驾,届时在驾前痛哭流涕一番,按照老朱家爱面子的风格,怎么也会表示表示。
结果还没等他车马出济南,一名形色仓皇、满面尘土的家仆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公爷,大事不好啊!”
“怎么了?慌慌张张地作甚!”
孔兴燮心中忽然有些莫名忐忑,口中训斥道
“曲……曲阜那边,府上被兵丁给封了!”
“什么!”
孔兴燮闻言,只觉得怒发冲冠,火气升腾
“谁?谁敢!说!哪个官带头的?看本公不去御前告他的状!”
曲阜孔家几百年,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似是说,是什么,什么大理寺,还有锦衣卫!”
孔兴燮闻言更是仰天长啸
“锦衣卫的奸佞都欺负到至圣传人头上了!朝有奸佞!朝有奸佞啊!”
“这必是那些锦衣刽子手和地方丘八合流,想谋夺我家家产!本公这便去找李新!让他调兵平叛!否则本公就去徐州告御状!”
怒气勃发的衍圣公二话不说,直接又带着几个家仆冲回府衙门口,边击鼓边大喊
“至圣传人蒙冤!至圣传人蒙冤啊!”
半条街都能听到,许多百姓士民围观,议论纷纷。
就当孔兴燮做好再次吃瘪准备之时,却见那门口竟是走出一队卫士,看向自己,打量良久,直至孔兴燮心中毛躁,才说道。
“孔兴燮是吧?抚台有召。”
孔兴燮听闻对方一个丘八居然敢直呼自己大名,本是意欲发作,但想到此时另有要事,不好多耽搁,便冷哼一声,昂首大步踏进衙门。
就在他心中还在思索,等会儿该如何向李新哭诉之时,却见自己才刚走进大门,两名身着禽袍乌纱的官员就已经站立在门后等着自己了。
其中,明显为首的一个,身着绯袍、长翅乌纱,明显就是李新本人,旁边一位面色沉静的年轻官员,只是五品以下的青袍,孔兴变只当是李新属官,倒也没在意,连忙行礼。
“至圣后人孔兴燮见过抚台!”
可行礼之后,对方却良久没有声音传来,孔兴燮不解抬头,却见到李新打量了自己一番,而后便转头向那年轻官员,口中所言,却是如同晴天霹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徐主事,这边是嫌犯孔兴变了。”
原来,那官员正是朝廷派到山东解决孔府之事的刑部主事
“多谢抚台,下官就不打扰了。”
随后只见其人一挥手,门前一队卫兵忽得如狼似虎冲上来,将孔兴燮按倒在地!
“李抚台,这是何故啊!还有这位……”
孔兴燮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堵上了,两百多斤的身体,不断在地上挣扎扭动,颇有些喜感。
李新看都没看,便打道回府了
那年轻官员半蹲着身子,颇为冷漠地看着地上挣扎到面色涨红的“衍圣公”。
“孔兴燮是吧?陛下已经降旨,追夺你父生前全部封号,废为庶人,至于你,等着待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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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数日之间,曲阜孔府周边所有嫡系族人都被抓捕,关禁于孔庙后院内。
同时,大理寺、刑部派出的官吏,领着两哨数百甲士,在地方府县配合下,检点孔府全部资产。
在孔府中,抄点出了孔家父子主动献表降清,以及受封清廷太子太傅、弘文馆大学士的文书、旨意等等证据。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位“至圣传人”的府上,竟然查抄出白银五十八万两,金三万四千两,其余古玩、珍宝,数百箱,难以估量价值。
这还是孔兴燮作为嫡传而已,孔府除了一个衍圣公以外,还有数十个祭祀官,同样是族内出身的大地主。
当负责审理的官员走进孔府之内,都被震惊了
这哪里是孔庙,分别是皇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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