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别墅一楼的小型会客厅,黎锦秀见到了苏棠春和张无有。在黎锦秀面前不需要像之前那样遮掩,两人都穿着最常穿的叁清领道服,都梳起了道髻,苏棠春头上还戴着太极木扣一字巾。张无有在叶澜芝鬼域里受的伤已经完全愈合,看着气色不错。“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黎锦秀直截了当地问。半个月前,苏棠春曾经联络过黎锦秀,说张无有的家人想要感谢黎锦秀和琼白,希望能请他们去做客,琼白担心自己说话太直接,泄露了他们叁合身份,所以让黎锦秀婉拒了。这一次上门两人的神色都隐约有些紧张,恐怕是有急事,跟做客无关。“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了。”苏棠春看了张无有一眼,说道:“黎总,你知道最近有个国外虚拟现实游戏导致数百人昏迷的新闻吗?”“新漓,鸣琴?”“对,就是他们的游戏,《情欲馆》。”张无有语气难得急切,“我妹妹张蒙楚也因为这个游戏陷入了昏迷。我检查过她和那套游戏设备,我发现,她不是因为游戏设备导致大脑损伤,而是被困在了游戏世界里。”“什么?”黎锦秀惊讶,“不是昏迷,是困在了游戏世界里?”张无有点头:“嗯。”“我和棠春分别进去过。这个游戏是攻略男性的恋爱游戏,我不喜欢男性,所以无法成为主要控制的角色,只能成为设定相对死板的npc,棠春倒是可以,但她一个人在里面行动我担心她会遇到危险。”黎锦秀有些疑惑:“这个游戏筛选玩家这么严格?”不应该啊。游戏的目的是盈利,哪怕有风格和受众的选择,也不会在注册这一步就这么严格而精准地限制玩家,这等于是将大部分人往外推。苏棠春说道:“因为那已经不完全是游戏的世界了,而是一个依托游戏产生的幻境。”“幻境?”黎锦秀微微蹙眉,“这么说,其他那些受害者也是被困在了幻境?”“应该没错。”苏棠春说道。了解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黎锦秀问:“那你们现在需要我做什么?”苏棠春道:“黎总,我们想要一起进入游戏,现在却只有一套蒙楚的设备和游戏卡带。设备好买,因为出事,不少人都在打折出二手,但《情欲馆》的游戏卡带不好买,特别是蒙楚的那盒游戏还是让朋友从新漓带回来的原版游戏,不是国内发布的删减版。”“我们在网上查过,鸣琴的代工厂是国内的北冥游空,《情欲馆》这个游戏也是跟他们买的,然后我们又看到了北冥游空可能会跟银承合作的新闻,所以我们想知道,你这里有没有方法或者渠道可以拿到《情欲馆》原版游戏?”“这个不难,但是有一个问题。”黎锦秀道。“黎总,你说。”张无有道。黎锦秀说道:“据我所知,《情欲馆》是单机游戏,你们怎么保证你们进去后能够进入同一个幻境?”张无有和苏棠春都愣住了。他们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不怎么玩游戏,张无有甚至还问:“什么是单机游戏?”一天后,黎锦秀早早下班,将张无有和苏棠春接到了望云首府。之前送去检测的机器并没有问题,杨之夏不明白那些受害者是怎么出了事,黎锦秀却知道大概就是因为张无有和苏棠春说的那个幻境,于是他让人将设备和游戏都卡带都送到了望云首府。宽阔的娱乐室内,放置叁台安装好的一体式虚拟设备,黎锦秀将手中写着新漓文字的游戏卡带递给张、无二人。“我找熟人要了几张原版游戏的卡带。”还是跟现在焦头烂额的卫劼要的。苏棠春和张无有眼前一亮:“黎总,谢谢你!”“不客气。”黎锦秀问道:“但我上次说的问题你们想到解决办法了吗?”“嗯,我跟师父借了法器,快递刚到。”张无有从怀中取出一条用五色线编成的长绶带,“五行线,应该能让我们进入同一个幻境。”黎锦秀颔首,又问道:“进去后你们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或者说,万一遇到危险的情况,你们怎么出来?”张无有回答道:“之前我们是靠修为硬闯出来的,后来棠春发现,在没有迷失意识的情况下,只要将仪器断电,自然而然就能出来。”“那还是最好还有一个人在外面?”黎锦秀说着,又疑惑地皱眉:“那么怎么沟通呢?”“我找了一个师兄,可以在外面守着我们,她很快就能到了。”苏棠春抓起五行线晃了晃,道:“至于沟通,五行线外加传音符,足够了。”黎锦秀放心了:“那就好。”叁人刚吃过晚餐,苏棠春的师兄棠桂就到了。“我师兄姓唐,我们字辈又是棠,所以你可以直接称呼她棠桂道长。”唐棠桂稍微有点奇怪。棠桂是个年约叁十的坤道,身高一米七,鹅蛋脸、眉清目秀,她穿着青色道服,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胸前挂着一块一指来长的雷击木令箭。“施主,慈悲。”棠桂微微低头。黎锦秀道:“棠桂道长不必客气。那你们请,我就不打扰了。”安排妥当后,黎锦秀离开了娱乐厅。他有自知之明,不会冒险参与进去,只吩咐樊赤云注意娱乐室的动静,然后回到了给伊青做衣服的工作室里。不知过了多久,黎锦秀终于打开了工作室所有的灯,将这个空间照亮如白昼。黎锦秀解开袖口,挽起衣袖,将t形衣架上的衣袍一件件取下、迭好,放在充当工作台的四面平黄花梨枨画桌上,又将那些做好的冠依次摆放在旁边。衣服做好了这么久伊青都没有将它带走,大概是真的走了。他不会再来了。黎锦秀微微抿起唇笑了一下,垂下的眼眸里却尽是落寞和疏离。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黎锦秀移开目光望向对面的紫檀嵌百宝储物斗柜,准备找个收纳箱把衣服和首服都放起来。他退了半步,却意外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冰凉的温度贴在后背,黎锦秀毛骨悚然、冷汗直冒,他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伊青那张覆盖着咒幡的面容,“……你……”伊青圈着他的腰,说道:“黎锦秀,我听见你在心中唤我。”
“……我没有。”黎锦秀下意识反驳,身体却放松了下来。伊青道:“骗人。”“我经常听到你在唤我。”伊青在黎锦秀耳边低语——“‘不知道伊青会不会喜欢这个颜色……’”“‘不知道合不合伊青的尺寸……’”“‘伊青的衣服做好了,要怎么给他……’”“‘伊青还没来吗……’”“别说了!”黎锦秀浑身冒热汗、脸也涨得通红,羞耻得想要挖个洞钻下去。他终于想起司徒建兰曾经说过,只要多想一想对方,对方应该就能听到,但那不是要烧香吗?怎么伊青都能听到?他抓住伊青的衣袖将对方推开,却又被伊青轻推了一下,抵在了桌子的边缘。阴神高大的身躯迫近,摇曳的组玉佩晃动在两人之间,响声清脆。伊青温柔地说:“黎锦秀,我很喜欢。”黎锦秀狼狈地别过头,明明伊青没有再多做什么,他却觉得热得不能呼吸:“……只是答应了你,所以做了,没有别的意思,先放开我。”“不要。”伊青单手托着他的臀,便轻巧地将他抱起来,放在了桌子边缘,“黎锦秀,我想……”“你什么也不想!”黎锦秀如临大敌地后退,翻身从桌子另一边跳了下去,双腿发软地站在地上,“衣服做好了,我走了。”伊青却突然消失了。黎锦秀心道不好,转身就去够门把手,可是下一秒,视野内的门把手却变成了伊青伸过来的一只手,细长的青白手指与他十指相扣,轻轻一拉,袖缘一抹红色滑过,就将黎锦秀拉进了自己的怀里。黎锦秀靠在他的怀里,心脏突突地跳动,后知后觉地地发现伊青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他做的那套衣袍。伊青抬起另一只手勾起身前一条悬摆不定的组玉佩,说道:“黎锦秀,你对我真好。”黎锦秀做的衣袍,无论内外,都给伊青身上的组玉佩留了隐藏的开口,分毫不差。“腰带要什么样子?”伊青问。黎锦秀心慌意乱地抬起头:“……和袖缘一样的红色,最好是缎料,长一点……”伊青在侧腰的一条玉佩的开口位置勾了勾,勾出一条玉带,然后轻轻一点,它就变成了一条暗红色的绸缎,系在了素纱襌衣外,如暗夜里垂下的长河,曳地逶迤。“不错。”黎锦秀很满意。……不,他飞快摇了摇头,他满意个什么,伊青满意就行了。伊青手臂收拢,又将他抱了起来,黎锦秀慌乱地推他:“放、放我下来!”“你不想好好看看吗?”伊青抱着他出现在那面宽大的落地穿衣镜前,“你给我做的衣服?”镜子里,身高近两米的阴官头戴高冠,身着襜褕暗纹刺绣紫长袍,外罩玄色素纱燕尾衣,袖口暗红、缘边金绣,玉饰遍身、红绸系腰,本该是遗世独立、庄严华贵之貌,怀中却抱着个穿着现代修身衬衫和西裤的短发男性。黎锦秀转过身,恨不得捂着自己的眼睛,:“……放我下来。”这古今碰撞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他又不是什么特别娇小的身材,这么抱着他简直……不伦不类。因为扭转了身体,黎锦秀那裹在衬衫长裤里的肩背和腰臀的对比越发鲜明,伊青一手托着他的臀,一手抚着他纤细的腰身,说道:“我觉得很好看。”“……别动手动脚……”黎锦秀本来就腿软,被伊青这么一摸,身体深处泛起一阵食髓知味的酥麻,“……放我下来!”伊青依旧抱着他不肯撒手:“我很高兴。”黎锦秀当然知道伊青很高兴,每次尹莘看到他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后也是这样高兴。尹莘小时候不能出门,只能靠书籍、家庭教师和音视频学习外界的知识,有时候病重或者刚做完手术就只能看看视频或者听听音乐。黎锦秀动手能力和行动能力很强,他总是会想方设法为尹莘准备礼物,只要他能做到。尹莘身体脆弱,不能接触大自然,黎锦秀就用画笔、用绒线、用彩色卡纸、用塑料瓶用钩针给尹莘画出或者做出百花齐放的花园、百兽出没的森林、挤满了海洋生物的大海、星辰遍布的宇宙。他还给尹莘做过飞船、建筑、船舶各类模型,做过风筝、灯笼、木雕各种小玩意,还画过自制的漫画、做过立体的音乐故事书、做过粘土定格动画、做过自己编程的小机器人。黎锦秀用自己的方式将自己看到的一切美好捧到尹莘面前来,只希望尹莘能开心。尹莘每次很开心,就像现在的伊青一样。伊青明明没有心跳、没有气味、没有温度,被他扣在怀里的黎锦秀却直观感受到了他雀跃的心情,但是他们不该这样。“如果你真的高兴的话,那……”黎锦秀靠近他明晃晃有着一个耳洞的耳垂,“替我把尹莘叫下来吧,伊青大人。”闻言,伊青一愣。他沉默地将黎锦秀放了下来,消失在原地,而黎锦秀料到如此,并未多失望,他理了理衣服,走向那张枨画桌,准备将多余的发冠收起来,却发现那些发冠也都消失了。黎锦秀有几分啼笑皆非的心情。而这时,樊赤云敲开了房门:“老板,那位唐道长找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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