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完前因后果之后, 哪怕太夫人见多识广, 此时也忍不住愣住了。
“这些话, 当真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太夫人询问。
管事躬着身子,答道:“夫人,这些话句句属实, 绝无半点虚言。”
太夫人又问道:“依你之见, 这位楚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管事立马说道:“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看起来似乎是个性格坚毅, 又极为看重感情之人。”
管事心里有一万句骂声要说,但楚玉未来会是他的女主子,他也不会傻到在背后说人坏话,只能这样含糊其辞。
太夫人闻言点点头,暗道可不是重感情吗,毕竟嫁人都带着姨娘。
虽然惊世骇俗,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太夫人本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和楚玉相处,如今倒是心里有底了,她轻笑一声,说道:“你快马加鞭赶回去,告诉她,此事可行。”
管事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夫人:“您竟然……竟然真的要答应她的条件?难道您不怕会耽误显国公府的名声?”
管事觉得今天真是格外魔幻的一天,一个敢说、一个敢应,她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太夫人说道:“没事,我心里自有成算。”
管事不敢继续问下去,躬着身子又退了出去。
太夫人身边的赵嬷嬷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楚二小姐如此性情,您心里真的不在意吗?”赵嬷嬷轻声问道。
她们主仆相伴数十载,因而赵嬷嬷说话不必像管事那般瞻前顾后。
太夫人对着自己的心腹,也没有藏着掖着。
“若是我儿还好好的,我自然会为他经营一个名声最好的显国公府,但我儿子现在是这个样子,这群人都等着吃肉喝汤,我还在乎显国公府的名声做什么?”
太夫人的目光穿过窗户,看向正厅里面坐着的一群人,看着这些人活蹦乱跳,她的儿子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太夫人只觉得刺眼极了。
赵嬷嬷忍不住心中揪痛起来,问道:“楚二小姐如此得寸进尺,此番应允了她,日后若是不知收敛,那岂不是在您头上作威作福?”
太夫人叹息一声,说道:“本该嫁进来的人另攀高枝,楚二小姐虽然也是楚家女儿,但她和楚宝珠不一样,过去那么多年,她也没沾过我们国公府的光,被逼着嫁过来,她心里有怨,也很正常。”
“若非为了我一己私欲,她也不至于嫁进来守活寡,若是我儿能因为她醒过来,便是送了这整座显国公府,我也愿意。”
赵嬷嬷听她这样说,立马说道:“只盼着楚二小姐能消消气,安安心心陪公爷过日子。”
太夫人先前其实心里没底,但如今反倒安稳了,她说道:“既然连姨娘都带过来了,显然楚二小姐是打算拿国公府当家。”
赵嬷嬷听太夫人说完之后,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她也在心里不停期盼着,这次冲喜能将公爷冲醒。
太夫人回到正厅之后,也没有跟任何国公府的亲戚打招呼,就命人在主位上又添了一把椅子。
这个变动,自然引起屋子里所有人的注目,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最终由太夫人的妯娌主动开口。
“嫂嫂,不知是哪位长辈要来?”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如果实话实说,这群人肯定要想尽办法阻拦,因而太夫人只说道:“来的不是外人,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太夫人在显国公府里积威甚重,众人听见当家主母这样说,哪怕面上仍然带着疑虑,却也没再继续追问。
沈姨娘乘坐马车的脚程比花轿更快一些,因为太夫人已经给自己的亲信打过招呼,所以沈姨娘一进门,就有人迎着她去了正厅。
先前出门前楚玉曾和沈姨娘说过这事,但沈姨娘却觉得这是女儿异想天开,她压根不觉得显国公府会同意,所以早就做好了进府之后随便找个地方观礼的准备。
但显国公府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沈太太,您这边请。”管事妈妈对沈姨娘的称呼,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沈姨娘已经离开楚家,又是未来当家主母的亲娘,自然不能再一口一个姨娘,至于“夫人”二字,一般是对有正式诰命之人的称呼,不能随便乱叫。
沈姨娘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恭恭敬敬的地对待,她一时手足无措。
但管事妈妈显然被叮嘱过,此时也没有露出半点轻视来,而是细细和沈姨娘说起显国公府里的情况。
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从国公府门口步履缓慢地进入正厅。
沈姨娘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人太多,一群人正在互相攀谈,突然进来一个陌生的女眷,还只当是谁家凑热闹的亲戚,并没有多想。
直到沈姨娘在婆子的搀扶下,径直走向太夫人身旁另外一个主座。
所有人的眼神全都汇聚在沈姨娘身上,彼此交头接耳,不停对着她指指点点。
沈姨娘一脸局促,太夫人自然能看出。
若是放在往日,太夫人自然不会自降身份招呼一个姨娘,但如今她的儿子命悬一线,她想着大师说的话,她儿子的一线生机就在楚家女身上,太夫人也是因为这句话,才下定决心就算是逼迫也要娶进门一个楚家女。
她想着只要能对儿子有好处,她做什么都愿意。
“亲家母,请喝茶。”太夫人温柔笑着朝沈姨娘招呼道。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沈姨娘。
有认识王氏的人,此时眉头紧皱,她们难道记错了,明明王氏不长这个样子。
显国公的小叔叔郑四爷皱了皱眉,他站起身来,刚打算询问长嫂这是在做什么,明明是显国公府娶媳妇,怎么还把媳妇娘家人弄进来了。
恰巧,屋外传来一声唱和。
“新人到!”
新娘子的到来,显然是挽救了被一堆视线环绕的沈姨娘,她心中局促稍减,此时嫁女的心情占了上风。
沈姨娘死死地捏着手里的帕子,双眼含泪地看向楚玉。
而一群等待观礼的亲朋眷属,此时也有点傻眼。
新娘子穿着一身嫁衣,顶着红盖头,看起来还挺正常。
但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她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小脸煞白的男童?
“这……楚家这是要干什么?我可没见过哪家新娘子成婚还拉着个小男孩。”很快就有人对着太夫人的耳边嚼舌根。
太夫人笑着解释道:“楚家小少爷舍不得二姐出嫁,所以就跟着过来看看。”
这话一出,顿时炸锅了。
“大嫂,这与礼不和!”说话的是太夫人的二弟妹。
“对呀,楚家这是不信任我们显国公府吗?明明是他们悔婚在前,我们不跟他们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他们居然还搞这一出,简直是岂有此理!”
郑四爷也说道:“大嫂,今日这场婚事,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楚家这事要把我门显国公府的名声往地上踩!这事我第一个不同意!”
其他显国公府的亲戚也纷纷说道:“四爷说的对!不只是这楚家少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家母是什么人?太夫人你也没跟我们细说!”
自儿子昏迷不醒之后,太夫人早就看够了这群人的嘴脸,冷声说道:“成婚的是我儿子,关你们什么事。”
她在侯府当家这么多年,丈夫死后却还能撑起偌大的家业,培养出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儿子,显然也不是普通人。
她这么一说,大多数亲戚都不敢继续追问了。
倒是郑四爷的亲信,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郑四爷听完整个人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他直到今天可能会发生奇怪的事,却完全没想到就要离谱到这个地步。
是不知道是自己有问题,还是楚家和太夫人有毛病,这么惯着一个庶女,她是救了你们所有人的命吗?
哪怕如今时间仓促,但郑四爷仍然觉得这是一个打击太夫人的好机会。
“大嫂,为何楚家的姨娘,都能坐在我们国公府的主位?”郑四爷扬声音质问道。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相比之下,新娘子牵着弟弟拜堂反倒成了小事。
族中有辈分较高的人,此时用力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朝着太夫人质问道:“老大媳妇,老四说的是真是假?这位女眷的身份,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太夫人冷下脸,说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今日是我儿娶妻,又不是你们娶亲。”
长辈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说道:“我知道子安倒下之后,你心里不痛快,但让个别人家的姨娘坐在主位的事,实在是离谱至极!这事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名声,不仅我不答应,族里的人也绝不答应,你赶紧将人送下去!”
沈姨娘骤然成为话题中心点,此时她坐在主位上,只感觉屁股下面像是长了刺一样。
但即便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她也没有起身退让的意思,毕竟这位置是女儿辛辛苦苦为她争取来的,她不能给女儿提供助力就算了,这种时候绝不能做出任何拖后腿的事情。
她此时代表的是楚玉的脸面,如果放弃这个位置,就等于让显国公府其他人知道她们母女是好欺负的。
她在楚家内宅时,就是一步步往后退,才退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如今就算有人来拉她,她也绝不退缩。
太夫人任由族中如何劝说,却依旧没有半点要改口的意思。
此时也有人看向沈姨娘,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姨娘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大堂之内,除了显国公府正经亲戚,就是平常来往密切的达官贵人,姨娘如此安坐,岂不是给所有人没脸?您即便受了拜堂成亲之礼,又如何能安心呢?”
沈姨娘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听到这话虽然觉得在理,但屁股依旧没有挪动一下,而是朝着那说话之人尴尬一笑。
说话之人也愣住了,压根没想到这姨娘脸皮这么厚。
楚玉头戴花冠,在大堂中央站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听着这群人叽叽喳喳,只觉得吵闹的很。
“喜娘,还到底还拜不拜堂?如果不拜,我这就走。”楚玉说道。
喜娘也怕了她的脾气,赶忙朝着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立马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早有准备的婆子上前,将带头发火的长辈和几个言语不断的亲戚全都强硬地扶了出去。
“三叔太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太夫人请了大夫就在偏厅候着,我这就送您过去看诊。”
三叔太爷嘴里喊着“我没病”,但一堆人簇拥着,莫名其妙他就出了大堂。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堂那边已经开始高喊“一拜天地”了。
楚玉倒不是和大公鸡拜堂,也不是和新郎的兄弟拜堂,那头牵着的人是显国公的某位庶出妹妹。
拜堂流程走完,楚玉被人扶着进了新房,沈姨娘在大堂里面也坐不住了,请婆子帮忙引路将她送到楚玉身边。
倒是太夫人,还在被所有亲眷围着,一直在指责刚刚发生的事。
太夫人也很干脆:“我儿重病在床,如今显国公府入不敷出,每年拨给族中的银子怕是要减半。”
这话一出,一群人立马安静如鸡。
他们这些人和显国公府的亲戚关系本就在逐渐走远,又不是每家每户都家境殷实,他们中许多人都还等着族中银子接济。
况且,他们平常最重要的日常活动,就是在显国公府打秋风,如今直接惹恼了当家主母,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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