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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1 / 1)

朱厚照被堵得一窒:“那又如何?”

月池道:“不如何。臣只是提醒您,交易中规定臣当做的事,臣都一一做了,甚至还超额完成。见不见杨氏都是您自己的事,只要不影响您履行对臣的诺言,其他的您都随意。”

朱厚照被这冷言冷语刺得心疼更甚,他一把揪起月池衣领:“李越,你这个杀才,你简直!”

他一语未尽,就听巷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响:“殿、殿下?”

朱厚照惶然回过头,杨氏已然快步上前,她拉住朱厚照的手道:“殿下,奴婢还以为听错了,竟然真的是您。您怎么会到这儿来,还穿着这身衣裳。您是偷跑出来的,这怎么能行呢,太危险了。”

这一番絮絮叨叨非但没让朱厚照心生恼怒,反倒让他的整个轮廓都温软起来。他笑得眉眼弯弯:“父皇知道我出来,身边也有人跟着呢,嬷嬷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红着脸道:“我就是、就是想嬷……”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的机会,因为杨氏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奴婢的小祖宗,这话可万万说不得。您快回去吧,奴婢这样的卑贱人,不值得您惦念,皇后娘娘才是您的亲生母亲呐。”

朱厚照的眼中一时泪光点点:“她根本就没把我当儿子!她问我,为何死得不是我,而是朱厚炜。如果能换朱厚炜回来,她巴不得我立时死在当场才好。我不想要这个娘了,我只想要嬷嬷……”

这种宫闱秘事,就连月池闻言都不由吃了一惊,杨氏更是登时变貌失色,她浑然不顾地上的污渍,抱啼哭不止的孩子,磕头如捣蒜:“我的爷,说不得,说不得啊!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这话一传出去,奴婢怕是要立时粉身碎骨呐。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想死……”

她的身子弓成了一个虾米状,深深地伏在地上,她开始嚎啕大哭。眼泪混着鲜血在泥地上流淌。

朱厚照的脸上一片空白,这嚎哭声从四面八方在他脑中回荡,终于,他回过神来,急急扶起杨氏。

杨氏踉跄着起身,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声泪俱下道:“您瞧瞧,这怀中的小儿,才刚刚一岁多。您素来心善,总不忍心看他这么小就没娘吧!算奴婢求求您,念在奴婢照顾您那么些年的份上,快回去吧!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对了,也千万别再让奴婢做点心了,万一走漏了消息……那些是腌臜物,不配入您的口。您若是实在不满意御膳,再召几个好厨子不就是了。”

月池其实很能理解杨氏的想法,如果不是生计所迫,谁愿意离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宫中伺候一个陌生婴儿。即便相处五年,可碍于身份与虎视眈眈的张皇后,她始终只能把太子当小主子。

虽然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可都是出于职责,并无半点越界之想。现下,她赚够了钱,好不容易能回家照顾自己的孩子,又怎会愿意再被卷入宫闱纷争中去?

可这情理之中的现实对朱厚照来说,只怕是致命的打击。此刻,他终于明白,不论是在生母处,还是乳母处,其实都没有他的位置。即便贵为太子,说到底也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罢了。

月池本以为他会哭出来,或者发怒。可他什么都没做,他甚至挤出一个笑容:“瞧把嬷嬷吓得,孤说笑呢。孤只是和伴读们出来玩,偶然路过此地,便进来看看嬷嬷罢了。”

这谎言漏洞百出,可急切将他送走的杨氏却浑然不觉,她眼前一亮:“原来如此,奴婢就说嘛。那您……”

朱厚照打断她道:“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他步履匆匆,甚至还有几分踉跄。月池和贞筠也跟了上去。他们的动作太快了,让杨氏一时都没回过神来。她呆呆地望着朱厚照落荒而逃的背影,在长长的巷子里,越来越小、越小越小,渐渐与初见时的那个小小婴儿重叠。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漂亮的孩子,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葡萄。他最喜欢听她唱歌,听着听着就会跟着啊啊啊地叫。待他两岁时,听过的童谣就能一字不落地唱出来。她当时心下还道,可惜了这副好嗓子,怎么不给了贩夫走卒,偏偏长在这个金娃娃身上。他就是学得再好,以后也没唱得机会呀。他们之间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杨氏不知哪里来得一股勇气,她突然大声道:“殿下!”

朱厚照的脚步一顿,只听她在背后哽咽道:“您、您要好好保重……”

朱厚照没有回头,他越走越远,终于走到了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冷冷地发号施令:“全部都出来,找辆马车,立刻回宫。”

月池拉住贞筠,准备默默离开时,却被指挥使石义文拦住了。石义文笑道:“进学的时辰就快到了,您何不与殿下一同入宫呢?”

月池道:“某身份卑微,怎敢与殿下同行。还是待某送拙荆归家后,自行入宫。”

石义文道:“您这是哪儿的话,您可是殿下身边的大红人。殿下如今心绪不佳,正需要您的安慰呐,您岂能在此时弃殿下与不顾呢。来人,快送李公子上车。”

月池目瞪口呆地被推进车里,正对上面色铁青的朱厚照。她转身就要跳下马车,谁知车夫一鞭子,这马儿就速速跑了起来。月池堪堪稳住身形,心下恨不得将石义文大卸八块,可如今,她只得找一个角落坐着闭目养神。

可未曾想到,她都这般安分守己了,麻烦仍要自己撞上来。在一片辚辚的车行声中,朱厚照忽而开口道:“你适才是不是一直在心底嘲笑孤?”

月池霍然睁眼,朱厚照咬牙切齿道:“你一定在笑孤自作多情是不是!”

月池道:“臣不敢……”她急急拿出荷包摸索。

“看着孤!”朱厚照又一次揪起她的衣领,“天下还有你李越不敢做得事吗!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杀才!孤今日就要……”

月池微微一笑:“摸到了。”

她当即打开瓶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朱厚照鼻子边。朱厚照只觉一股酸辣从鼻腔内奔腾而上。他当即跌坐在坐垫上,连打了四五个喷嚏,鼻涕眼泪齐下。他语不成调道:“你、这……”

月池扬了扬手里的鼻烟壶:“比起揍臣一顿,还是哭一哭更能发泄情绪。哭吧。”

朱厚照一面痛哭流涕,一面骂她:“李越,你就是个混蛋!”

月池一面将手帕糊在他脸上,一面淡淡道:“我知道。”

名利场中棋变幻

明天你就到府学任吏员,专管外戚班

这一行人在皇太子的哭声中, 几乎是飞奔似得往宫里奔。文华殿中,张奕和刚刚进门的杨廷和目瞪口呆地看着月池和换好衣服的朱厚照同时气喘吁吁冲进来。朱厚照一见杨廷和先松了口气,随即心下疑惑, 今儿明明是刘健授课的日子, 怎么换做了杨先生来。

杨廷和任左春坊左中允,今年刚刚四十二岁, 正当壮年,却已历事两朝。他同唐伯虎一般是少时便名动一方的人物。他十二岁便中举,十九岁便中进士入翰林院,深得弘治帝的看重,因为人宽和, 不似旁人一般逮住太子就说教,因而也得朱厚照的欣赏。

他对上太子红肿的眼眶与半边发紫的脸, 心下叹息,这宫里果然是多事之地,幸好他将儿子杨慎以多病之由留在家中,否则……他摇摇头,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道:“次辅今日因圣上召见,今日的课便由臣代劳。还请殿下速速入座。”

月池忙拱手道谢, 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待喘匀气之后,她定神一想, 恍然大悟,弘治帝不会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把张氏子弟全部送离京城吧。事实的确如此。不同睡得像死猪似得皇太子, 弘治帝回宫之后真真是一夜未眠。第二日朝会结束后, 他就急急召了三位辅臣。李东阳等人闻讯时, 心下还有些忐忑,谁知得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好消息。弘治帝对外戚的包庇程度,在明朝历代君主中堪称冠首。大臣们苦劝多次,均置之不理,就连上次引起那么大的动乱,他仍不肯重罚,谁知今儿个居然突然转了性。内阁三公岂有不应之理。

弘治帝见状面露和悦之色,随即道:“只是还有一事,究竟要把他们送到哪个府学去?”

刘健想了想道:“依臣看,最好还是远一点为要,若离得太近,无甚大用。”

弘治帝微微颌首:“爱卿此言有理。那这么说,竟是将他们送到南方去为佳。”

谢迁道:“不如去应天府学?”

刘健一口否决,应天府学是南方英才云集之地,焉能让这一群老鼠屎去坏了一锅汤。不过话却不能说得这样直白,要将一众外戚赶至穷乡僻壤,亦不现实。他正为难间,忽而灵机一动:“臣以为,须得寻一严厉师长,方得事半功倍。提学御史方志风仪严峻,堪为良师。”

“方志?莫不是李越的岳父。”弘治帝问道。

刘健道:“正是。”

弘治帝抚掌道:“这岂非两全其美,那就将他们全部送往苏州府学吧。”

而苏州府中方御史,浑然不知即将有这么一个“大馅饼”落到他头顶。他正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事情要从数月前说起,一日晚间,他与方夫人争执。方夫人咬牙道:“现下已然证据确凿,老爷还有何话说,分明是方贞柔这个毒妇和华曙内外勾结,陷害我可怜的筠儿。若不是筠儿福大命大,遇到了我的好女婿,她早就被你这个糊涂爹害死了!”

方御史此时像老了十岁,他长叹一声道:“华曙这个歹毒小人,定是因嫉恨老夫,所以才出此毒计。至于贞柔和贞筠,贞柔陷害亲妹,罪大恶极,可是贞筠明知妄为,亦算不上无辜。想老夫一生正直,竟教出这么两个女儿,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方夫人还要辩解:“筠儿她明明只是……”

方御史截断道:“夫人,我已说过多次,她行为不检是事实!捡回一条命,纯属侥幸。放她一马,已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可若要当做无事发生,再与她之间亲密走动,这绝无可能。”

方夫人负气道:“不见便不见,我的女婿深受皇恩,前程必是一片光明灿烂,我倒要看看你这把老骨头到底有多硬。”

方御史不屑道:“哼,就算他做到了内阁首辅,老夫也一样将他拒之门外!”

方夫人一时语塞,她恨恨道:“好,只盼你说到做到!方贞柔当如何处置,烦老爷也给个准话吧。贞筠不过行为失当,就要被逼上吊。贞柔可是陷害亲妹,焉可苟活于世!”

方御史闻言缓缓合上眼,半晌后道:“便给她三尺白绫吧。”

方夫人这才心下大定,立刻命粗壮仆妇将贞柔从绣阁中拖将出来。贞柔的哭叫声,喊冤声震天,婉仪听得别过头去。在贞筠离家后,婉仪与兄长便知姨母家非久留之地。他们盘桓几日,待方夫人情绪稳定后就打算告辞,谁知却被方夫人苦苦挽留。方夫人声泪俱下:“姨母已再见不得贞筠,难道你们也要弃姨母而去吗?现下家中一团乱麻,姨母还要费心找出凶手,替你们筠妹妹报仇。就当是念及一二骨肉之情,你们也得留下帮帮姨母呐。”

夏家从上至下,都是良善之人,婉仪作为年轻姑娘,更是心软。她在禀明父母后,便又留下来。在方夫人四处排查时,婉仪就帮她分担管家事宜。直至今日,终于真相大白了。她虽知贞柔是罪有应得,可自小儿一起长大的姊妹,一个远走他乡,一个一命归泉,到底让人心生感触。就连方夫人瞧了一会儿也闷闷地回房,她又揽着婉仪哭了一场:“这个歹毒女子死了又有何用,我的筠儿再也不得家去了。只盼李越做个好人,好好待她,否则姨母真个无计可施了。”

婉仪想到那个风神秀逸的少年,心中更是涌现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她轻声细语道:“姨母放心,李公子不像是那种人。他为了筠妹妹,连前程都可尽抛,又岂是薄情寡义之人。”

方夫人闻言转悲为喜:“是啊,当时一见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和那等负心汉不一样。他是个有良心的人,即便他日后不喜欢筠儿,他也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该给她的尊重,一分都不会少。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是最好的了。”

说着,她又滚下泪来,婉仪疑惑道:“姨母?”

方夫人摸摸外甥女的云鬓,苦笑道:“婉仪是个好孩子,性情温柔贤淑,却又不失刚毅,可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心太实了。丈夫虽是女人一生的依仗,可你绝不可将全部的真心都交付给他,否则,一定会伤得鲜血淋漓,让人痛不欲生。姨母,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婉仪的泪簌簌落下:“我不会的,姨母,我不会的。”

她此刻没有勇气,今生亦无颜开口的是:“我的全部真心早已给了别人,我知这是不当之举,我亦日日为之羞愧难安。我曾经尝试将它收回来,可是它就像泼到地上的水一样,覆水难收,早已深入土壤,教我如何忘记他呢?”

婉仪到底还是带着满怀愁绪离开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天使带着圣旨降临了方家,又掀起一次轩然大波。方御史听着太监拉长的语调,整个人仿佛成了木雕泥塑,这太监宣完旨后,还腆着脸笑道:“方御史,这可是天大的荣幸,若不是圣上看在你贤婿的面子上,您也不会接到这么重要的差事呐。”

“贤婿?李越?!”继上次贞筠被强行带走后,方御史又一次暴跳如雷,他强忍着火气,接了圣旨后,就速速坐轿冲往了桃花坞。若说,世上最担心月池的人,莫过于她的师父唐伯虎,一来两人既有师徒情谊,又有患难交情,二来唐伯虎是这世上唯一知晓李月池即李凤姐这一惊天秘密之人。

在月池刚走的那几日,他连做梦都是梦到真相被揭露,满门抄斩。可随着日子渐渐过去,看到月池报喜不报忧的家书,他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始终不解的是,她怎么还不回来,是遇到了什么阻碍,还是她真个打算以女子之身,进入庙堂之中了吗?若是前者,他免不得担惊受怕,若是后者,他简直是……这一日他又在发愁时,就见沈九娘匆匆进门来:“伯虎,不好了,方御史又来了!”

唐伯虎霍然起身:“他又来作甚,我们这里可没人再引诱他女儿了。”

大步进门的方御史闻言差点再被气死,他暴喝道:“你徒弟做得好事!竟然让万岁把张家那一群祸头子丢到了苏州!”

唐伯虎废了半天劲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您是说,张氏子弟,全部都要到此来?”这可真是,那群小子,仗着皇亲国戚,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落到这小小的苏州府来,还不把此地搅得翻天覆地。

他不由对方御史心生同情,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几分:“您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还是小徒的岳父呢,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害您呐……”

“我呸!”方御史咬牙道,“传旨太监都说了,万岁是因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委我重任。老夫还真要谢谢他了!不过这样的好事,总不能只便宜老夫这个岳父,却漏了你这个师父。”

唐伯虎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您、您这是何意?”

方御史重哼一声道:“本官所管辖的都是端正治学的大儒,既无心耽搁时间,亦非溜须拍马之人。这样的大任,普天之下,只有你唐伯虎能担了。明天你就到府学任吏员,专管外戚班,也免得你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什么!”唐伯虎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唐某才疏学浅,而且未经考核……”

方御史讽刺道:“江南第一才子的盛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说了,一吏员之职而已,本官还做得了主,明日准时赴任,不得有误!”

唐伯虎:“……”

他悲伤地望着京城,徒弟啊,这可真是害惨为师了。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月池亦是愁眉不展,贞筠无奈道:“这已是张家的第三封帖子了,我这次还是回绝吗?”

是非窠里浪倾危

把太子和李越的奸情告诉他。

月池明白, 即便是天下之主,亦不能事事称心如意,但是, 这方向亦拐得太匪夷所思了吧, 她为了让张氏一族不敢生事,提出了这么一个擒贼先擒王的法子。此事于她返家无半分助益, 纯属她行善之举。一来是她怜悯那个无辜死去的宫女和一众被张家所害的百姓,二来她只是像施舍路边的流浪狗一般,施舍挨了一耳光,又被抛弃的皇太子。皇室在外戚方面的让步,或可减少文臣们心中的怨气, 届时反噬也会轻些。

谁知道,这事兜兜转转一圈, 竟然落到她自家头上。虽说方御史已表明和女儿一刀两断,可是病急投医的张家人不会认呐,他们只会念叨着“亲父女哪有隔夜仇”,“打断骨头连着筋”,然后来一封一封地下帖子,邀请贞筠参加宴会。若是去,他们所求之事, 实在无能无力。可若是不去,张皇后还没死呢,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面子,等到皇后“病愈”出来, 倒霉得还是她们。

月池想到此, 又是扶额长叹。她此刻还不知, 未来还有更大的危险等着她。东宫之中,除了太子朱厚照以外,做主的就是八位大太监,合称八虎。可在月池入宫之后,除去被贬去刷马桶的罗祥,被诬罢职的马永成,再加上至今还在都察院监的刘瑾,现如今就只剩下张永、谷大用、丘聚、魏彬、高凤五人。

张永走得是纯臣路线,一心一意地侍奉主子,不愿掺和派争斗中,正应如此,他在弘治帝及大臣面前颇有脸面,故而先时刘瑾与马永成两拨人马暗斗之时,既没有扯上他,亦没有牵连他,全当他不存在罢了。而谷大用虽然聪明有胆色,可到底资历较轻,挑不得大梁。高凤倒是内书堂出身,根正苗红的大太监苗子,可惜他空有贪心,却无谋略。魏彬就更不必提了,只是刘瑾的狗腿子罢了。只有丘聚能说会道,又善扇阴风点鬼火,排除异己。是以,现下东宫内使中,竟然隐隐以丘聚为首。

不过虽然看起来上是丘太监占优势,可他自己也明白,众人对他只不过是表面功夫,绝非拳拳服膺。这其中的道理亦是显而易见。马永成资历老,又在弘治帝面前得脸,大家服他是常理,刘瑾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而且颇得太子看重,大家服他也在情理之中。可你丘聚,数年来一直跟着马永成屁股后面,也没见做出什么大事,有时在太子面前说错话,还需马永成替你描补。论才干、论资历,你凭什么坐这东宫第一大太监的交椅?

不过既然坐上了,就断没有再下来的说法。丘聚思前想后,他决心要团结谷大用和高凤,一面讨好太子,一面打击张永和魏彬。可谁知,他的宏伟蓝图尚未走出第一步,就撞上一桩大事——皇太子偷拿令牌服饰,私自出宫。

当着面色铁青的弘治帝,东厂督主王岳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自皇朝开国以来,从未出现这样的奇事。足见尔等伺候是何等的漫不经心!连主子的行踪,竟都一无所知,若不是万岁亲来撞破,只怕你们还醉生梦死着咧,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就是诛了你们的九族也赔不起!”

丘聚此刻再无平日的趾高气昂,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岳更是向弘治帝建议道:“万岁,不如将他们都撵了,另择好的来伺候太子。”这是明目张胆地除掉异己,插入人手。

这下,所有人都惊恐地睁大眼,一时哭声一片,每个人都泪眼婆娑地诉说他们在东宫是如何地尽心竭力,颇受太子看重。弘治帝听得头晕目眩,一来未免将此事闹大,二来他又不好替朱厚照把他这一宫的奴才都换了,因而只是将他们拖出去打了几十板子便罢了。

丘聚歪着身子躺在卧榻上叫苦连天,一面在心底大骂王岳,一面趁机责怪魏彬:“亏得老刘在时,这般倚重你,谁知你做事竟是如此粗漏,连一二腰牌都管不好,我也不敢让你再在值殿监里做了。反正你也吃了棒疮,不若在屋里好好休息吧。哥几个,你们说呢?”

剩下三虎有多恨刘瑾,现下就有多厌恶魏彬,岂有不应之理,当下就派人去给内官监送信,竟是生生把魏彬身上的官位给抹了下来。魏彬身上的疼楚犹在,心底又起切齿痛恨。可他自知双拳难敌四手,为今之计,就只能去拉拢张永了,张永与刘瑾结仇较少,说不定还会给他一条活路。于是,魏彬在唤宫女替他擦完药后,就忍着疼备了一份厚礼去敲张永的门。谁知,张永连门都未开,只派一个小太监悠悠来了一句:“魏哥还是回去歇着吧,张哥浑身疼痛难忍,实在无心见外客。”

好一碗冠冕堂皇的闭门羹,前一日和他们一起商量抹他的职务时,怎么就不喊疼了。魏彬气急,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孤清的屋里,昔日的门庭若市与今夕的门口罗雀形成鲜明对比,他甚至有些怀念刘瑾了,他愤愤不平道:“若是我刘哥在,哪有你们这些猴子称王称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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