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精三毛钱一包,红糖五毛一斤,白糖要七毛五一斤。
红糖和白糖不仅贵还经常没货,村里有红糖白糖也不会往南瓜汤里放。
这一大锅南瓜汤不知道要放多少糖,放糖精就省事了。
江文清知道糖精就是甜味素,后世人有钱有闲嫌弃它全是科技与狠活,殊不知在穷苦年代这就是生活为数不多的甜。
一大碗南瓜汤下肚,吃个水饱。
现在天微微泛黑,陈木文跟陈翠春说自己带招娣出去转转,陈翠春当然不会阻拦,只让他们别走太远回头饿得快。
陈木文带江文清往江家去,两家不住一个队上,不过五队离三队也不远,走十来分钟就能到。
农忙时候收工了外面就没什么人,到江家江文清看烟囱里还有烟。
她直接推门进院子里,江老婆子坐廊下看是她眯缝着三角眼看她。
“你个赔钱货回来还空着手。”
江文清冷笑一声:“怎么?你卖我卖的钱花完了,又惦记着我这三瓜两枣了?”
没想到江文清这样阴阳怪气的跟她说话,江老婆子还愣了一下,看她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你是招娣吗?别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江文清嗤笑: “这话可不兴说,小心人家民兵队来拉你去破四旧。”
不过她还是挽尊道:“什么附身不附身的,我人都被你们逼死一回了,活过来还跟以前一样我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江老婆子心想也是,许是嫁人了说话才敢大声,陈家小子跟在她后面来的,她可不是有底气横了吗!
江老婆子没好气地说:“没想到你倒是个会拉拢男人的,跟你那个贱皮子娘一样惯会在炕上笼络你爹。”
江文清还不适应这样直白的表达,满心无语:“我房里事不要你管,今天我来就是为了那五十块钱彩礼,把五十块钱还给我不然我去公社告你去!”
江老婆子一听她来要钱气的横眉倒竖,摸到手边的东西随手砸过去:“反了你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跟老娘要钱,老娘养你那么多年给50块钱还不够呢!”
江文清知道江老婆子是没理也要搅三分的人,她没打算跟她掰扯直接告诉她:“我懒得跟你说,今天也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通知你!”
“公社正在立典型,你个扒皮的黑心婆子比旧社会地主还可恶,你不给我明天就去公社告你!让革委会把你抓起来去批斗!”
她看江老婆子气的脸红脖子粗,去找竹条要揍她。
江文清大声道:“你今天敢打我明天就去改造吧!以后江大福有个蹲劳改的奶□□都抬不起来!”
果然江老婆子听见江大福,要过来打人的动作都停了。
陈木文挡在媳妇面前,瞪着举着板凳出来的老丈人。
一家人不像亲人,倒像仇人。
邻居听到动静也扒在墙头看:“招娣你嫁人了长胆了还敢跟你奶叫板呢!”
江文清没理看热闹的人,只跟江家能做主的江老婆子说:“你不信就等着,看明天有没有人来抓你去批斗!”
江老婆子看“招娣”这个疯癫样,一时拿不定主意。前一阵赶集她也看过游街的人,那惨样她看的时候挺痛快,轮到她就难受了。
江文清看出她面色犹豫,又加把火:“你不给我就去找江大福闹,他不是想去县里吗?我就去县里闹!我看哪个地方敢要他!”
江老婆子气的跳过来想打她,被陈木文拦下来:“五十块钱都要回去你别想,最多十块钱!”
江文清扭头就走,陈木文立刻跟上两人看着决绝的狠。
江老婆子忙说:“二十!二十!”
江文清没回头,江老婆子咬着牙道:“二十五!不能再加了!别人家娶媳妇也要二十彩礼,你这总不能一毛不拔!”
江文清停下脚步,陈木文给她使个眼色让她见好就收。
江文清想了一下同意了。
从江老婆子那拿回二十五块钱,最主要还有她气的肝疼的表情,让她爽的不得了。
回去路上都是蹦着走,陈木文看着好笑:“你就这么高兴?以后你可就没娘家了。”
他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大多数女人结婚以后都指望遇事娘家人给自己撑腰。
江文清停下来问他:“这种娘家人不知道会在哪帮到我,别卖了我就行了。”
“你会打媳妇吗?”
陈木文连连摇头:“当然不会。”
“虽然说结婚是两家人的事,但是日子都是我们自己过的,只要我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陈木文都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她要留在这里他都是目前最适合她的。
江文清想好好安定下来的心是真的,说出来的话也诚恳,陈木文听出她的郑重心里也发暖,看着她的眼神带出一些笑意。
两个人对视一下,突然就红了脸。
江文清抬手扇扇风,把刚刚拿到的钱掏出来递给陈木文:“你拿回去给娘。”
陈木文不要:“娘肯定不会要的,她给了江家五十块以后又补了大嫂彩礼钱,你还回去她估计还要心痛一下自己出了两份钱。”
这件事江文清还真没听说过,怪不得婆婆看自己眼神一直怪怪的。
不过她还是递给陈木文:“娘要不要是她的事,我们必须要有给的这个动作你懂吗?”
陈木文似懂非懂,不过江文清一瞪眼他就装懂了。
把钱揣兜里,还偷瞄一眼媳妇。
他刚想说点什么才叫出“招娣”两个字被江文清打断。
“你别叫我招娣,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要改个名!”
陈木文都随她:“那你想叫什么?”
江文清假装思考一会:“叫江文清吧!”
“清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清,代表我出了江家那团淤泥。”
陈木文突然狐疑的又红了脸:“那那……你叫江文清……文是我的文吗?”
江文清还真没想到这点,她没想到陈木文是这种心思复杂的人。
搞得他俩暧昧丛生,都让人不好意思了。
江文清没说话陈木文当她默认了,一时都没想起为什么从来没上学的招娣,会说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诗的。
两人都心大,一个没想起藏,一个没想起来问。
到家陈木文去找陈翠春,陈翠春果然不要这个钱。
她虽然欣喜招娣主动去要钱,不过她立刻心痛起来自己又补给大儿媳的三十块钱。
“给都给了,这钱你们自己留着吧,快拿走别让我看到它……”
陈木文不管他娘的死活,笑的特别灿烂。
走的时候不忘告诉爹娘:“以后别叫我媳妇招娣,她改名叫江文清了。”
“清呢就代表出了江家那团淤泥,文呢就是我的文!”
说完龇着大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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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春没眼看陈木文荡漾的脸,跟自己男人吐槽儿子:“看来又是怕媳妇的!”
陈粮丰歪靠在炕上调理他的烟袋:“他俩感情好还不好?这下你不用总担心了吧。”
“现在是不担心她向着娘家了,就怕明天江老婆子到处传瞎话。”
说完她准备躺下休息,陈粮丰说她想头多:“咋都不满意,管她弄啥,咱这么多年被骂的也不少,睡了!”
他说的是饥荒陈家赶他们一家人出来的事。
陈翠春知道他嘴上说着不来往,心里还是有疙瘩,也不戳他心窝子,她自己心里也有气。
当年陈家没分家,兄弟四个有一大家子几十张嘴要吃饭。
陈老爹说分家,陈粮丰是老三肯定会被分走,只是他没想到他老爹老娘这么绝。
陈老大要养老两口分家大头给他,陈老二会说话得老娘喜欢分了老宅边的房子,陈老四是小儿子爹娘愿意帮扶分的粮食多。
就他陈老三什么都没分到,一小袋够一家人吃两天的糠面把他分到村头茅草屋这里。
最后糠吃完,树皮也吃完,陈粮丰带着妻儿跪在堂伯家门口求来一袋粮熬到了国家发救济粮。
闹饥荒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饥饿带来的伤害却留下了。
从那以后陈粮丰不再是陈老三,只是陈粮丰。
他前些年不上爹娘门村里还有人说是陈老爹陈老娘心狠造成的,他十年都不上门不跟兄弟来往,村里人就说是他独他心狠了。
不管外人怎么说,他都当耳边风。
陈翠春睡前想,自己当时愿意花五十块“买下”招娣,哦文清,到底是不是前些年事的事影响呢?
陈翠春纷乱的心事江文清不知道。
陈木文回房间又把钱给她了,江文清在房间找地方藏钱。
可惜这土房子一览无遗,想找出一件遮拦的家具都没有。
“你这房子也太空了……”
江文清埋怨的看一眼陈木文,陈木文洗漱完就躺炕上看她在屋里翻腾,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除了几件衣服也没什么东西要放,就只打了一个衣柜。”
他说:“要不然过几天农忙结束,我再打两个箱子吧。”
江文清立刻说:“再打一个桌子,靠墙边我放东西。还有两个椅子……”
陈木文都应下:“钱你就放柜子里的铁皮盒吧,家里没人进我们屋。”
柜子里的铁皮盒装着陈木文全部的家当,一共两块二毛钱,连张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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