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着不论何时回头,身后总有那么一位坚不可催的依靠所在,是个人终归会软和几分。
对于自家汗阿玛这些反常,作为隐形太子的弘晖反倒是最为理解,因为从始至终都有汗阿玛站在身后,如今的他在朝堂上才会愈发从容有余,任何时候都仿佛举重若轻,哪怕面对的是朝堂上心眼子仿佛堆成窟窿的老狐狸们,甚至才智,能力皆是不俗的弘历。
赛事结束,众看官们陆续离场,较之以往的热闹,今年的佳节到底轻减了许多。申时末,胤禛亲自带着弘晖去往畅春园拜见太上皇。
渡过八十大寿,在耳目尚且灵透之际,又亲眼见证宝贝儿子得道飞升,受人敬仰。康熙此时心境愈发圆满,再不复数年前在位之时疑神疑鬼,动辄疾言厉色之时。
用老爷子的话来讲,此刻他便是立时去了,亦是无限完满的一生,无憾亦是无惧。
知晓老爷子这人的,都很难想象这是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然而事实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往往真实的发生了。
那一日,亲耳听到这话的众阿哥们心绪无不复杂难言。
不过这位爷此时还远不到去了精神的时候。有赖于胤礽临去前耗费巨资布下的阵法,清溪书院迄今依旧清凉如昔。甚至后院种着的墨竹,依旧滴翠如昔,连李德全这群奴才们如今也学精了许多,学着早前的汀兰等人,在小院后,种上了些许时蔬。不过这会儿老爷子可舍不得四处送人了,就这么一小块儿东西,平日所得,连他老人家自个儿都不尽够呢。
也就老四过来时,能蹭上那么一两顿地。
又有胤礽飞升前留下的丹药,足够老爷子无病无灾,安度晚年。
或许是因为有了可以共同怀念的那人,这对从胤禛少时起亲情淡薄的父子俩如今关系却是肉眼可见地融洽了许多,加上一个时不时过来献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不吝彩衣娱亲的老九,老爷子如今尚且精神着呢!
其实如今的康熙心下亦非没有念想,或许他在等上些许时日,他的保成在天上站稳了脚跟,兴许也还能回来看上一眼呢?
陪老爷子用过晚膳,胤禛挥退身后众人,甚至连弘晖都未曾被允许跟随,而是独自一人踱步到胤礽离去前长居的观澜小筑。
小筑仿佛还是之前的模样,郁郁葱葱的竹林,门前大片份粉白交映的垂丝海棠,亭台依旧干净整洁,怀着同康熙帝相似的心情,哪怕斯人已经离去,这片小筑依旧一日不落的命人打扫,除去早前侍候二哥的宫人,等闲亦是无人敢冒犯故地。
胤禛缓步走过垂门,桐树下,依稀可见一袭绀青色旗服,略显年迈的宫人正在修剪枝丫,看清来人的那一瞬,忙要起身见礼。
胤禛及时挥手,止住了眼前之人即将跪下的动作,视线转到一侧石座上的长剪,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让姑姑你来做这些,朕记得汗阿玛前几日方才拨了过来收拾。”
“还有伺候的宫人呢?怎能如此懈怠,莫不是看二哥走了……”
“万岁爷误会了,奴才年岁大了,如今也是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日后不好使唤罢了。”眼看眼前之人当即就要发作,汀兰忙开口解释道,说着不由笑了,眼尾处厚重的纹路不断舒展。
“也是这些年来过于安逸,身子骨儿险些顿住了。”
看着眼前愈发静谧的小院,汀兰眼中难得多了些怅意。其实早在搬来园子里之前,汀兰便已经久不再跟前侍候了,常日里不过呆在屋子里管管一众宫人罢了。
桂嬷嬷年岁大了,多年前便已经去世。
这些年跟在殿下身边的宫人陆陆续续离开,宫女们大都有了好前程,凭着侍奉过殿下的情分,便是稍有前程的八旗子弟,也是愿意费心思求娶。待殿下飞升过后,于世人眼中,她们这些人便成了侍奉过神仙,沾染了福泽的有福之人,前途更是肉眼可见。
便是她自己,前些时候,还有乌尔济家的人过来,已经隔了不知多少辈的侄孙儿了,偏还一口一个姑祖母的叫的极为亲热,满是殷勤的盼着能接她出来奉养。
对此,汀兰只一笑了之。
就像当年干脆利落地拒绝所谓的好前程,如今亦不会为这一看就假的亲情蒙了心智。
不过如今的小筑内,除去她和小夏子等人,旧人已经实在不多了。
看着不复早年生机的园子,胤禛亦是不觉惆怅地叹了口气。
“听说二哥早前便有想让你们过去茗园修养……”
说到自家殿下,汀兰面上不自觉露出七分笑意:“殿下生性最爱自在,园子里亦是规矩颇多,又时常有贵人过来,这是生怕奴才们觉得拘束。”
看着眼前殿下曾走过的一草一木,已经将近古稀的汀兰缓缓地摇了摇头:
“可这些年来,奴才们早已经习惯了,哪里又会觉得不妥呢?就不去叨扰张大人了。”
何况,这里亦是殿下曾呆过的地方,又怎会拘束。
出乎所有人预料,又或者情理之中,胤礽飞升前,竟当真将早前住过数十载的茗园留给了外姓之人。若非是太上皇他老人家金口玉言,怕是众多王公,甚至皇室之内早已经沸反盈天。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当今对此却是接受良好,兄弟多年,就如对方了解自己,胤禛对自家二哥的了解亦是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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