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布鲁塞尔国际机场。
当明十下机时,手里捧着的是于连的骨灰。
案子已经完结,慕教授将于连的遗体交还给了他。
明十替他办了火化,带着他,让他的骨灰魂归故里。
于连是他妈妈的孩子,所以这件事他也第一时间知会了妈妈。
elien,艾伦是比利时、法国、日本、中国多国混血,但在家里,她有一个中文名字,她以中国国花牡丹为名。
大家都爱叫她牡丹。
牡丹接过明十手中的骨灰盅,她轻轻抚摸,如怀抱着珍贵的孩儿,她温柔带着惆怅,她轻声说,“于连,你回来了。无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但在妈妈这里,你仅仅是一个孩子。是妈妈的孩子。孩子,妈妈来接你了。”
布鲁塞尔国际机场人来人往,但明十这一角却是沉默安静。
明十揽了揽妈妈肩膀又放开,“牡丹,别难过。节哀顺变。”
“如果你不累,我们让于连进入家族的墓园吧,他的墓地安排好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你外婆,外公他们都在墓园等着了。”牡丹抹了抹眼泪。
“好。”他答。
家里的司机,载着母子三人一同前往墓园。
国际机场本来就在郊外,而墓园也并不在市区,而是在另一处小镇上。小镇归属布鲁塞尔市管,也是在市郊。小镇有上千年历史了,还有一座古堡。这座古堡是属于艾伦家族的,是艾伦曾曾曾祖父母的家。艾伦小时候也住在那里,但由于经营朱古力店需要,她通常住在布鲁塞尔,而她的父母,也就是明十的外公外婆住在那座古堡里。
古堡后靠着一座山,这座山也是属于艾伦家族的。而艾伦家族的墓园历经数百年,就在山凹里,风景很美,修葺得更像一个花园。
静梦墓园里,遍植的全是粉色的蔷薇,远远看着,恬静唯美,像粉色的梦。
那里除了粉色的花,还有高大翠绿的乔木,松树、柏树、丝柏树、榕树,和玉兰树安静地立在那,高挑挺拔,满翠伸展,亭亭如盖。
繁花与绿树之间,还有质朴的铁艺长椅或原石长椅。墓园里还有一个不大的湖,湖水蔚蓝,虽然是深冬,依旧有野鸟三两只在湖里游弋。一切都是安谧甜美的。
明十远远就看到了外婆外公。
牡丹说,“于连这个孩子,对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不容易,别人不原谅他,但我们都原谅他了。十十,你和我提起他时,我的确心疼,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一次面都没有见过,他就死了。十十,知道真相的我心如刀绞。但过后,我就释然了。总算!他总算是回家了!哪怕他是一个罪人,他依旧是我的孩子。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以后,在这里,他不会再孤单。他回到天堂,会做一个好孩子。十十,就算你们兄弟有过什么过节、怨恨,你也原谅他吧。原谅他,等同于放过你自己。”
明十看着牡丹,没有说话。
牡丹摸了摸他冰冷的脸,说,“十十,你是我养大的。我一眼就知道你有多痛苦。你恋爱了对吗?!”
明十点了点头,沉默许久后说,“我已找到了我的妻。”
牡丹说,“为什么不带她回来?”
明十难过,声音哽咽:“妈妈,于连伤害了她。她选择遗忘。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牡丹哽住,最后只是拍了拍他背,“孩子,放下吧。放下也好,放下才不会痛。既然那个女孩子选择了向前走,那你也努力向前走吧。”
明十说,“妈妈,我这一辈子,不会再娶了。”
牡丹想了想,说,“孩子,遵从自己的心意。妈妈支持你一切决定。”
明十:“谢谢。”
牡丹笑了笑,“我很理解你。你是那种很难让人进入你的世界的那类人。所以,随缘吧,无需勉强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一辈子不结婚很正常。又或许,哪一天,你再度遇见那个女孩也说不定呢。一切,上天自有安排。”
外公外婆已经接过了牡丹手中的那个孩子。牧师也在一旁,牧师为于连祈祷,祈祷完后,又开始为他念圣经,为他忏悔,为他祝祷,并送他上天堂。家族墓园的负责人,则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红木做成的厚重棺材。棺材不大,但木头是极厚重极好的坟墓。
这边是土葬。但于连已经完成了遗体火化,所以只是将他的骨灰放进去。
牡丹正要去安放他,明十说,“我来吧。”
明十小心翼翼接过他,将他放在了铺满了红色玫瑰的棺椁里。
明十和牡丹同声说,“安息吧!”
等盖子合上,订紧,外公外婆和一众姨妈阿姨、舅父、表兄弟姐妹一一上前,将白玫瑰摆在了他的棺木上。
于连生前或许是孤单的,但他死后终于获得了平静以及亲情。所有的人,尽管从未见过他,但一听到他和明十长得一模一样,还极爱笑,他们都接受了他。
关于于连是一个怎样的人,明十只告诉了牡丹和牧师。牧师一直在念圣经,为他超渡;让他以干净的姿态,回到上帝的身边。
外婆走上来,抱了抱牡丹,又抱了抱明十,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十十,别难过。你还有我们。我们和于连,同在。你和于连,谁也不会孤单。”
外婆外公毕竟上了年纪了。明十将一朵血红玫瑰放在了一堆洁白的玫瑰中间,然后说,“大家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陪他一会儿。”
于是,牡丹搀扶着妈妈离开了。
来了好几架车,一一将他们送了下山。
紧留了一辆车,好让明十待会开回去。
墓园里的员工,将土合上,再一点点铲平整。
明十在棺椁的地面上,放了一个花圈。
牧师也念完经了,所有人都离开了。
这里山风呼呼,偶尔有鸟鸣啼,四处寂静。明十站着,看着墓碑上,于连那张和自己面孔一模一样的照片。他说,“尽管不知道你我谁先出生,但同卵双胞胎之间是有感应的。我感应到,你是我的弟弟。本来,我作为哥哥,应该保护你,爱护你。很可惜,你从小就被抱走了。弟弟,最近我总是在想,如果你是在妈妈家里长大的,或许你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妈妈外公外婆姨妈姨丈、阿姨叔叔,和舅父们都是那么和蔼可亲的人,他们还很爱笑,和吃甜食,和你一样。弟弟,其实我不介意死在你手上,你要杀我,我不怨。可是,你不应该去伤害甜梨。”
“于连,你既然爱她,就不应该伤害她。”
明十的手握紧,又松开。鲜血从掌心滴下。他喃喃:“你要杀我,我的命你拿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去伤害她……”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明十垂着头,一想到,他是这个世间上和自己是最亲近的人,最无限接近又一模一样的人,他的心就很难受,但他学着放下,无论如何于连是他弟弟。他对弟弟有责任。从他选择去警局敛房里取回弟弟的尸体那一刻起,其实他就已经选择了去原谅、去宽恕。
“安息吧,弟弟。”明十蹲下,摸了摸面前那块土地。
那里沉睡着,他唯一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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