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被人抱下奢华的车舆。
他思来想去半晌,还是心有好奇问:“你刚刚和张大哥说了什么?”
程立雪直言不讳回:“我说你是我的。”
闻言,初棠嗤笑一声:“你堂堂太子,怎么说话这么小家子气呀!你跟张大哥怄什么气!”
“太子算什么?”
“算天底下最矜贵的男人呗。”
“矜贵。”
那人低声重复,如在细细品味琢磨这个词,漫长的沉寂过后,忽然吐出几个字。
极轻。
轻得如羽毛落地。
轻得初棠几近听不清。
那人说:“一文不值。”
初棠抬眼瞥过去,一如既往冷若冰霜,根本分辨不出这人的喜怒哀乐。
一文不值倒也不至于。
似有些有些心虚,初棠比出两根手指:“你在我这里,怎么着也值个两文钱。”
程立雪抬头望向金碧辉煌的宫殿。
两文。
也是钱。
……
这几日,程立雪总是忙碌,整日不见踪影,似乎也在着手晴云父亲的案件。
相信不日,大将军便能沉冤得雪。
而那日拿下的杀手头目也被关进牢狱,但那人似乎也有几分节气,未吐出半个字儿来。
午间。
毓庆殿内,香炉燃出袅袅青烟,幔帐随风浮荡,小憩之人猛然惊醒,腾起身来,他茫然若失环顾四周。
眼神涣散闪烁泪光。
宫女端来茶点:“殿下您醒了?”
糕点一抹红色点缀,将惊魂未定的人吓得猝然后仰,梦中那幕又如重现眼前,初棠翻身冲下床,无意撞翻托盘。
哐当——
糕点摔落,两只小番茄滚进床底。
初棠赤脚跑走。
“殿下您这是去哪!”
“太子妃殿下!”
宫女也匆匆追出去,奈何那人跑得实在快,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初棠光着脚,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寒风凛冽,阵阵寒意刮来。
脸颊愈发冰凉,初棠指尖触碰上眼角,暖热的触感落在指端。
他才惊觉自己泪流不止。
不知不觉间,初棠来到处殿宇,他抬头,视线模糊中,“明德殿”三字高悬。
初棠逡巡在明德殿外。
程立雪身为储君,手握实权,只是摄政王有心阻挠,他本身也不急于登上帝位,故而朝中官员的奏折基本都是送到东宫明德殿批阅。
明德殿乃东宫第一正殿,是太子接见朝中大臣和举行政治活动之地。
程立雪素来在此处理公务。
初棠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嗳!我的祖宗哟,您这是闹哪出?”
程管家抱着几本册子走出,一眼便瞧见来人披头散发,衣服也是单薄,光脚踩在地上,满脸泪痕。
整个人尤外楚楚可怜。
他连忙朝两侧的宫女打发几句,方才恭敬询问:“是哪个狗奴才怠慢您?”
初棠摇摇头:“没有。”
程管家又热切道:“那您快进屋,可别冻着。”
“进屋?”
程管家点头,以为初棠是觉着不合规矩才犹豫,便是贴心解释道:“自然,主子交代过,这整个皇宫,都随您去,您快进屋避寒。”
“喔。”
初棠鼻尖冷得通红。
殿里倏地蹿出个狗影。
是大黄。
雀跃绕着他乱蹭。
抬头间,初棠透过镂空的雕花木窗,瞥向殿内那个,有条不紊处理公务的繁忙侧影。
沉默半晌,他摇摇头,正欲转身离开,大黄却拱着他不让他走,甚至急切叫唤两声。
焦急的吠声惊扰到忙碌的人。
程立雪视线从奏折移开,循声望去,便见一只狗影围住个人影。
那活泼之人的身影不似往日富于朝气蓬勃。
隐约可见两丝失意。
他搁下奏折子,快步走过去。
霜风中的人。
神情颓靡,眸光空洞,衣衫不整,赤足踩地,足背白得近乎透明,薄如蝉翼的肌肤被寒风侵染,映出丝丝绯色,还沾有两片落花。
无端浮现出点羸弱的病态美。
初棠刚迈出脚步,只觉得身子倏地腾空,熟悉的清香从背后扑来。
他顺势落进个怀抱。
“怎么了?”
头顶落下道声音。
程立雪抱着他来到案前坐下。
迟来的疼痛,终在那声关心中,重重地敲击他脆弱的神经。
痛感抑扬顿挫在心间。
一下一下的。
初棠意识涣散得久未回笼。
只觉眼眶酸涩,眼睫湿漉一片,控制不住的温凉,一滴一滴坠落。
“到底如何了?”
肩胛骨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程立雪越是问他,他便越是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泣声渐渐演变成放肆痛哭。
嗓子都哭哑了才作罢。
程立雪也没再追问他,反倒是给他喂了口茶水。
“唔?”
初棠唇瓣压来暖融玉杯,温热的水流洇入口腔,他咕咚咽下茶水。
“润润嗓子,继续。”
“?”
这话叫人顿时破涕为笑。
发泄过后,心情早已轻松些许,初棠哭笑不得推搡人:“你变态啊!你就喜欢看我哭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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