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便把司马谈三部九侯中有异常的地方指给温应他们看,这次司马谈病得有点严重,现在说话时都仍汗出不止、四肢冰凉,指端更是开始出现病态的青紫。
得亏司马迁是个孝子,及时发现了司马谈的问题,要不然他会觉得忍忍就过去了。
霍善教导完自家学生,转头认真和夏老头商量:“看来得下点重药了。”
夏老头问:“你准备下什么重药?”
霍善道:“以附子汤为主。”
附子汤有温经扶阳的奇效,只是附子这东西炮制不到位或者配伍不对是有毒的,医家用起来一般都非常谨慎。
所以霍善说是用重药。
夏老头上前查看过司马谈的情况,认可了霍善的用药。
他报出药方差遣身边可靠的学徒去把药煎好送上来。
司马迁忙对霍善两人表示道谢。
一老一少都没怎么在意司马迁的感谢,而是讨论起司马谈的病情来。
夏老头问:“你能看出什么毛病来?”
霍善道:“阴寒内盛,胸阳不振,容易头晕目眩,他这次的胸痹也和这毛病有关。”
夏老头问:“还有呢?”
霍善道:“便秘和肠痔也比较严重。”由于司马谈还比较虚弱,他说到此处转过头问司马迁,“您父亲这次就是排便太用力导致发病的对吗?”
司马迁:?????
司马谈:?????
对于司马谈而言,这是他很不愿意提起的一天。
如果早知道四岁大的朝阳侯诊个病能诊出这么多问题来,司马谈打死也不会让霍善摸到他的脉。
……更不会答应让他把几个学生喊进来旁听。
听了这家伙的诊断后发现自己浑身毛病也就罢了,还被点出这次发病的过程有多尴尬……
司马谈开始思考,他儿子对他的孝心是否足以让其听话地帮忙杀了这几个人、来个死无对证。
算了,算了,不能为这点事赔上举族性命。
司马谈只能露出坚强而礼貌的微笑。
霍善见得不到回答,一下子懂了,自己说中了。
大人都是要面子的,当他们试图用沉默掩盖事实的时候小孩子最好不要去拆穿!
想起司马迁日后会子承父业写史书去,霍善不由转过脑袋对司马迁谆谆劝告:久坐不动很不好,记得多多提肛,防微杜渐是长命百岁的好帮手!往痔不可谏,来者尤可追!
司马迁:?????
你这《论语》哪里学的?!
那是往者不可谏,你不要胡乱篡改孔子的话!
而且你说话就说话,眼睛一直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像是会长肠痔的人吗!
一老一小的对话接近尾声, 药终于煎好了。温应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司马谈身上,想看看他服药后的反应。
霍善说过,只要辩证没问题,一般一剂药下去就能见效。虽不能说所有病都是当场痊愈, 但总会有点动静的。
司马迁接过温热的药, 亲自侍奉他父亲喝了下去。
才服下半碗药,司马谈只觉有热流在身体里散开。等到整碗药都喝了下去, 他的出汗症状竟止住了, 背冷的感觉也散了大半。
司马谈这次是亲自向霍善两人道谢:“多谢二位了。”
即使被说中发病原因有点丢脸, 司马谈还是知道好歹的,能遇到一剂就让自己身体情况好转的良医绝对是自己的运气。
霍善道:“你这情况得服药小半个月, 慢慢把身上的大小问题都给解决了。”
想到那时候自己可能不在长安了, 霍善便没再多说, 打算接下来便由夏老头来负责司马谈了。
许多“老人病”其实也是日积夜累的结果, 出现小问题时没在意,慢慢就变成大问题了。
司马迁记下霍善两人下的医嘱, 客客气气地送他们出了门。
司马谈这病其实也没出《伤寒论》,像他这种长期睡不好又长期劳心的人最受外邪欢迎了。
随随便便就潜入他身体里狂欢, 换谁能不喜欢啊。
回去的路上, 夏老头问霍善:“你父亲的身体是你给调理的?”
夏老头去年远远瞧见过冠军侯几回,知道冠军侯身体可能不大好了。可今年再一看,竟发现他仿佛还能再上阵杀敌五十年似的。
霍善实话实说:“去年请义姁义医家调理的,您认得她吗?”
夏老头道:“算认识吧, 只是她应当做不到这种程度。”都在长安城中, 又都是学医的, 接触的机会便多了。
霍善高兴地问道:“您觉得家父的身体好全了吗?”
李时珍他们也说霍去病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能听别人再确定一遍他还是很高兴的。
夏老头道:“你自己看不出来?”
霍善道:“看得出来, 但还是想听别人讲。换成是您,您不想听别人说您父母能长命百岁吗?”
夏老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父母都去世了。”
霍善:“……”
霍善忙安慰起夏老头来,说他父母肯定到天上当仙人去了。
见霍善绞尽脑汁安慰自己,夏老头有些好笑,他都好几十岁的人了,难道还会像他一个小孩儿一样想爹娘。
父母去世这么多年,他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
霍善麻溜转移了话题:“天气暖和起来了,您要跟我去新丰县挖野菜吗?再过一段时间荠菜就可以挖了,榆钱也可以吃了!我跟你讲,我们家的榆树今年兴许能结榆钱了哦!”
夏老头沉默。
霍善问:“您不想去吗?”
夏老头道:“以前我们家中也种了株榆树,一到春天便能结出满树榆钱,我娘最会蒸榆钱饭了。”
霍善听后想到夏老头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颇为遗憾地道:“可惜吃不上了。”
夏老头道:“是啊,可惜吃不上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发现想娘这种事,兴许到七老八十了也还是会想。
幸而夏老头也没机会伤怀太久。
两人边闲扯着边回到医馆,才发现医馆内外都已经人满为患。
夏老头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他那几个学徒把医馆要义诊的消息传了出去,不少人就闻讯而来了。那些不知情的人瞧见这边人这么多,好奇心顿时就起来了,纷纷追问这是咋了。
等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少路过的人也留下准备凑个热闹。
反正闲着也闲着,不如过来和大伙一起边排队边聊天。有病没病都叫人看看,没病的图个心安,有病的还能免费拿一次药,总归是不亏的!
这就是免费的力量了。
霍善看到这种阵势,不由得睁大了眼,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过来。要是把这么多人全看完的话,医馆的“小有名气”任务不得直接完成吗?
夏老头见霍善呆住了,乐道:“怎么?你被吓住了?”
霍善道:“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
夏老头哼了一声,不多说什么。
他还记着霍善早上说医馆没人来的事。
霍善是不怕人多的,他就怕没人来呢。他叫人搬两张诊案出来,他一张,夏老头一张,并让冠军侯府的人帮忙维持秩序,将人群分作两队,准备两个人一起搞义诊来着。
一开始当然是所有人都想排夏老头那边,霍善也不着急,还带着温应几人凑到夏老头边上看他诊病。
夏老头给人诊个脉,他就给温应几人温习诊脉要诀。
夏老头给人查个舌,他就给温应几人温习舌诊要诀。
夏老头给人问个诊,他就给温应几人讲“听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该提出的问题”。
夏老头:“……”
夏老头忍无可忍地起身亲自对众人介绍了霍善,表示别看他们这位朝阳侯年纪小,实则诊断水平不下于他,这次义诊就是人家提出来的,希望大伙能分点人排到朝阳侯那边去。
如果遇到当真需要治疗的患者,他会亲自把关的。
众人这才知道旁边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居然是传说中的朝阳侯!
这位朝阳侯刚封侯的时候,大伙对他还是很好奇的,毕竟冠军侯这几年的风光一时无两,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多不胜数,没想到他竟突然冒出个孩子来了。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居然入了当今陛下的眼,直接给他封了个朝阳侯!
谁都没想到朝阳侯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得知这次义诊是霍善发起的,夏老头又说自己会把关,队伍末尾的人才半信半疑地排到了另一张诊案前。
夏老头也不想出面为霍善说话的,可霍善几人把他团团围住,他自己的学徒倒是被挤到外头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小子要带学生,他就不用带吗?这样好的实践机会,他也希望自家几个不长进的学徒能把握好。
霍善本来还想多看一会夏老头诊病来着,见夏老头明摆着不想沦为教具,只能坐回去开始亲自带学生了。
亲自带也有亲自带的好处,每个患者都能让温应几人上上手。
最近天气刚转暖,生病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霍善挑拣着几个典型案例给温应几人掰碎了讲,剩下的便逐一以寻常速度看了过去。
人群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主要是听说这边出了个小神医,才四岁大就懂看病,而且许多事就算你藏着掖着没好意思说,他也能给你看出来,简直神了!
有的人哟,连昨天夫妻俩关起门吵架都被人给诊了出来,你说稀奇不稀奇?
这可太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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