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突然绕到写文章上面了?
霍善就给汲黯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棉花推广计划,他想要培育出适合推广到各地的棉种,争取以后举国上下家家户户都种上棉花,一代代人都能有棉衣穿棉被盖。
现在棉衣卖得贵只是暂时的,将来棉花普及以后它就能成为寻常黔首也能用上的好东西了!
只是这个普及的过程不仅需要他们这边好好育种,还需要汲黯这样具有影响力的人将它推而广之,好叫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霍善表示他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写出像老杜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感觉就可以了。
这句诗听得汲黯先是浑身一震。
接着就觉得……霍善莫不是拿他当消遣!
汲黯不由追问:“老杜是谁?”
霍善见汲黯感兴趣,便给他解释了一番,说老杜叫杜甫,字子美,特别会写诗,这首诗就是他老年写的,所以说是老杜。
霍善认得的是中年杜甫,还没有经历安史之乱的颠沛流离,诗风远没有后世所传扬的那般沉郁顿挫。
老杜的诗是苏轼他们给他讲的,说是杜甫可能不写这些诗了,他不知道实在有些可惜,所以偶尔聊起来时便给他念了许多首。
偶尔听了一耳朵“自己”的诗的杜甫:“……”
怎么感觉,后来的“自己”过得好惨。
像这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是能上教科书的惨法!
这首本来就是元气淋漓、直抒胸臆的古体诗,即便跨越千年的时光也可以轻易感受到它的诸多妙处。
听霍善诵读完全诗,不仅汲黯为之震动,连刘据几人也颇有感触。
全诗分明只是写了一件极小的事,结语却写得如此磅礴有力,其中流露出来的胸怀着实令人钦佩!
汲黯道:“这样的诗我写不出来,尤其是‘安得广厦千万间’一句……”
霍善见汲黯打起了退堂鼓,马上给汲黯掰扯起来,说这句话其实也不是很难想的,老杜能写出来,他肯定也能!
要知道老杜本就是个“安得”体爱好者,写诗经常用“安得”来结尾,诸如“安得如鸟有羽翼,托身白云还故乡”“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之流。
据说这是效仿咱高祖的“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咱高祖那首《大风歌》的气势简直谁读谁知道!
汲黯道:“这句固然不难想,只是有那样的珠玉在前,旁人再写也不过是东施效颦。没有那样的胸怀、没有那样的境遇,是写不出那样的文章来的。”
霍善本有些失望,不想汲黯又说自己虽写不出那样的诗句,但也愿意尽力帮霍善将棉花推广开去。
只要霍善这边能拿出足够多的棉花和棉种,他们关东诸郡是肯定需要的!
提到这个,汲黯不免和霍善商量着看看江夏郡有没有多余的冬衣可以转售给关东诸郡。
今年关东诸郡遭了灾,不仅粮食遭了殃,桑麻也种不出来了,眼看天气马上就要转冷,也不知今年冬天该怎么过才好。
汲黯道:“我知道眼下你们江夏郡棉衣棉被的价钱一时半会下不来,但替换下来的冬衣冬被是不是可以折价转售到关东?”
霍善自是知道关东诸郡今年受灾有多严重的,他点着头说道:“我让我叔他们安排一下,看能不能收集起来运过去。”
光凭江夏一郡的旧衣被也没法尽数满足关东诸郡的需求,霍善便建议汲黯去找自家师父聊聊,趁着天气还没冷下来改进一下本郡的采煤技术。
只要完善好关于煤矿从开采到加工的生产过程,官府开采出来的煤矿完全可以供更多人取暖。
正好可以把那些可能熬不过冬天的人聚集起来干活,期间给他们供给食物和冬衣,这样大部分人都能安稳过冬了。听说晏子就是这么干的!
汲黯本来只是想来道谢的,没想到霍善还热心地给关东诸郡出谋划策。
他越看霍善越是喜欢,邀霍善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他家去做客。
小老头儿虽然脾气倔,但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谁都骂的。
汲黯走后,刘据才和霍善讨论起来:都说这汲黯脾气不好,怎地瞧着还挺慈眉善目的?
霍善怎么知道,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汲黯来着。
想到汲黯以前只要是他写信去问了,往往都会耐心地回信给他答疑解惑,霍善评价道:“可能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所以大家都误会他了!”
刘据觉得很有道理。
几个小孩都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投身于伟大的弹棉花事业之中。
汲黯才走没多久,他们的“棉花屋”又迎来几个不速之客。
刘据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一看,嚯,我爹。
卫伉三兄弟跟着抬头一看,嚯,我们爹。
正埋头弹棉花的霍善一抬头……
嚯,我爹!
没错,刘彻领着卫青跟霍去病过来遛弯了。
霍去病一眼就看到弹棉花弹得自己满身毛茸茸的霍善。
霍去病:“……”
怎么才半天不见,自家娃就能玩出点新花样来?
霍善见到霍去病三人,马上又放下手头的活跑过来给他们派发口罩,等他们都戴好了才领着他们入内参观棉花屋。
一张大大宽宽的高腿木板床上,摆着张洁白如雪的半成品棉被,上头的棉花已经被弹的蓬松柔软,瞧着就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霍善积极地向卫青表功:“这是我们合力给舅公你做的新婚贺礼!”
卫青知道这事肯定是霍善起的头,所以笑着摸了摸霍善的脑袋,劝道:“要是累了就歇着,你们的心意我都知晓了。”
霍善道:“不累!”
刘彻摸着那雪白的棉被,开始对霍善发动一些言语攻击,大意是这样的:你们江夏郡的棉被卖遍了长安,怎么皇宫里一张都没有?
霍善和刘彻分辨起来,说他们皇宫里用的都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蚕丝被,更别提火墙椒壁之类的防寒保暖措施,哪个冬天不是过得温暖如春?这东西就算送进宫里也没什么用处。
还是刘据年纪稍长,一下子听懂了刘彻的意思,麻溜说道:“我们给父皇你也弹一张!”
刘彻这才满意地在边上欣赏了一会他们轮流弹棉花,等看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后便对刘据他们谆谆教诲:“这种事你们轮流弹几下就成了,剩下的交给底下人去做,别把太多时间浪费在此等小道之上。”
刘据乖乖点头。
刘彻转身走人。
卫青多留了一会,让霍善把这张他们弹了半天的棉被留给刘彻,给他的新婚贺礼随便弹几下就好。
他们回到长安有大把的事情要做,不能真耗费好几天在这种事上。他们几个能好好地长大成人,就是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同样的话由卫青说出来,听着就完全没有刘彻那种狗里狗气的感觉。
霍善玩了半天弹棉花也觉得有点腻味了,马上积极响应:“我看着人弹一张最好的给舅公!”
卫青笑了笑,伸手摸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转身去追上了早已走远了的刘彻和霍去病。
霍善玩得很开心, 还趁机溜回去找他师父。
李长生回到长安也见了见友人,中午汲黯登门拜访后他也没藏私,把在江夏郡摸索出来的采煤新法给汲黯讲了。
这种黑漆漆的能烧的“石头”,从有文字以来就一直被人开采利用, 汉代的煤矿产业也挺发达。
当初窦太后就有个被卖掉的弟弟曾经进煤矿干活, 当时煤矿突然坍塌,正在底下休息的一百多人都没了, 只有这位窦少君没出事, 当时的人都觉得神异至极。
窦少君这位当事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捡回一条命后感觉自己不是普通人,进了长安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个算命的看看自己运势如何。
算命的给他一看, 可不得了!窦少君分明不是穷苦命, 而是贵人命, 他姐姐应当是皇后, 而他是可以封侯的!
窦少君很快就有了面圣的机会,见到了他姐夫孝文皇帝, 姐弟俩就此重逢了。
可见在汉代已经有不少人贩子把人卖去黑煤矿当挖煤的,出一次煤矿事故能死百来个矿工的那种。
李长生知道因为这种事故而停止开采煤矿是不可能的, 所以尽可能的完善和规范开采流程才是正理。
既然汲黯都愿意亲自登门来讨教, 李长生自然是把整套更高效且更安全的开采技术都倾囊相授,甚至还拿出图文并茂的流程图。
只要是行之有效的新技术,他都会分阶段进行归纳整理,以便有需要的时候能及时拿出来。
汲黯不是那种不通庶务的腐儒, 相反, 他的地方治理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一看李长生给的文稿便有些坐不住了。
恨不得立刻回去安排此事。
李长生也没有多留他。
这么一个一把年纪的小老头还为了郡中诸事到处奔走,着实不太容易。
听闻汲黯对自己现在的职位是不太满意的, 真做起来却一点都不懈怠,难怪连刘彻都对他十分敬重。
霍善是在汲黯走远以后才跑回来的,见到李长生后他就不肯跟刘据回宫去了。
刘据不想勉强霍善,只能一个人回宫去,他也满身都是棉絮,跟个白毛人似的,得好好洗洗。
霍善也在冠军侯府里“除毛”,李长生见他弄得脑袋上都是白棉,亲自帮他收拾了一番。
又跟他问起汲黯的事。
霍善道:“听说是黄河不听话,他家乡和他目前管辖的淮阳郡都经常遭灾。”
黄河哪里是那么容易驯服的,听说一直到明代大伙都还在为黄河水患烦恼。
人们总想让黄河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实际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再好的水利工程也没法真正将这样一条巨龙听自己指挥。
不过朝廷如果下定决心投入数以几十万计的人力物力去治理的话,为沿岸百姓争取百八十年的安稳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在此之前黄河引起的水患只是让下游诸郡遭殃,并没有真正影响到长安这边,而朝廷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必须倾举国之力解决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所以黄河决口的事就一直耽搁在哪儿了。
汲黯当初不顾惹恼刘彻的可能支持与匈奴和亲,也是希望朝廷不要再被战争拖着,能够腾出手来解决这把悬在关东诸郡头顶上的大刀。
对于靠天吃饭的寻常黔首而言,这种一到雨季就得担心自己的口粮会不会被淹没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霍善只跟着祖逖去好好看过一次黄河,对于水患问题也没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
那么大一条汹涌湍急的大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防止它在雨季泛滥成灾呢?
李长生道:“朝中能人无数,只要陛下有心想解决这个问题肯定能拿出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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