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路今慈下颌角渗出的血滴落在地上。他神色淡然,拿着剑的手也血迹斑斑,说不出的罪孽。
“路今慈,你就这么不怕死?”
四清真人好歹也是大能,只是多年前受了某种重创自愿离开了肉身,只留下魂灵化为虚影映在药王谷上空。被路今慈说烧就烧,药王谷如今就像是鬼谷一般森然。
到处飘荡着肃杀之气,也只有路今慈能够面色不变地站在这,甚至身上同样有杀气,丝毫不知悔改。
“我烧,是因为你伤她。自己作死,还怪孤。”
被大火焚尽的春台已经是一片荒芜,说这是人间闹鬼人家里的一块平地都会有人信。
“血染春台难道不是药王谷这么多年以来的规矩,老夫订下来的从没有强迫过她,但若是你小子不濒死她怎会过来,说到底还是因为你。”
只看了他怀中的宋徽月一眼,四清真人便明白了路今慈的来意。
“孤偏要打破这规矩。”路今慈唇角勾笑地看向他,狭长眼尾泛红很是妖艳,四清真人也是一愣。
“你上次说要我去乌山祖庙中取一样东西,看来对你很是重要才会与我谈。毕竟这世界上敢去乌山抢东西的恐怕只有我。”
他无视四周浓烈的杀意,自顾自靠在石狮子旁,玩味地看着药王谷上方的虚影。
“你拿到我才会告诉你解毒之法。”上次被路今慈戏弄了一番这次四清真人也明显有些谨慎,“否则免提,你可以走了。”
“孤倒是好奇你想要什么?”
四清真人道:“师家的传家宝——八角魂灯。”
可凝聚魂魄,也可重塑肉身,他很快就明白四清真人打得什么主意。
“你说的是那个被灭满门的师家?就这么确信人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会出现在乌山的祖庙?”路今慈有些意外,毕竟师问灵是宋徽月的师父。
“老夫虽然出不去山谷也能听风与鸟语,得知这世间不为人知的隐秘。那师家的传家宝当时在灭门后就被乌山的人带走,他们将它藏在了地窖中。”
四清真人口中飘出一缕仙气,在路今慈眼前化为立体平面图。这老东西耳目可真是聪慧,路今慈冷笑:“倒是也感谢你告知八角魂灯的下落,只是师家守了千年的魂灯在外头也有那么多人想要,孤换什么不好?只换一个药方子?”
四清真人明显被他话也气得够呛,念了一串术法变出一瓷瓶停稳在路今慈的手心:“这可暂时抑制,老夫可给够你诚意,若是拿到了你之前放火的事老夫也不追究。但若是拿不到,老夫只能告诉你这寒毒会越来越重,直到深入骨髓那可就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路今慈先试了一粒,确认没问题才给徽月服下,轻声道:“你等我。”
宋徽月都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浑身酸痛,现在这躺着的好像就是在自家床上,只是在这之前她不是跑到人间酒肆去了?
徽月眼眸一沉,身边莫名多出一个瓷瓶也不知道是干嘛的,或许只是自己就算喝醉了也找到了回家的路但记不得了?
寻思良久,好像也只能是这个解释。
对了,灵鸟呢?
想来也巧,她耳边传来啾啾声,低头一看自己床边放着一个金笼子,一直浑圆金黄色的灵鸟可怜兮兮看着她,黑溜溜的珠子转啊转,徽月不自觉怜惜,这笼子又是哪来的。
对这里发生的事她都有些懵,总不可能是抢来的吧?徽月只想希望是自己给钱了的,她将信挂在鸟腿上,推开窗户放飞。
然后就是告诉爹娘不要去乌山祭阵的事,她这才出去,就看到了焦急的映春,她一直在门前来回踱步在担心着什么一样。她看见徽月出来首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惊愕。
“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掌门他们可着急了,以为你在山下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亲自带人去找你。”
听着映春的话,徽月心头一暖,可就连她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让爹爹担心了。
徽月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等着掌门回来说事。下锅炸了捞出来放凉,徽月也有点累,背靠着灶台念起师父给的心法。不等问灵催,她都是有事没事就会练那心法,神识海中的花苞似乎开放了一点。
徽月专注在练功上。她自然就没注意灶台火堆下藏着两只邪魔。他们遮掩住气息从火堆中爬出来,紧张地瞅了眼不远处闭着双眼的少女。
其中一个悄悄伸手抓了两块糕点下来包起手也差点被烫伤。还好是邪魔族,他咬着牙嘶嘶叫,却不敢叫出声,只能用着腹语向一边的同族抱怨。
“老子在族里好歹也是威风凛凛的大人物,怎么他妈在这干起偷鸡摸狗的事了。”
另一个邪魔耸耸肩:“主子乐意,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邪魔一想起主子和这少女修士就悲痛欲绝,但是无奈,也只好将偷下来的两块糕点装进盒子里,消失在原地。
等到夕阳下山时,映春跑来告诉徽月掌门回来了,现在就在门前往里,同行人脸色都不太好。
徽月睁开眼,没注意到刚刚灶台边上的那段小插曲,回头将糕点装进食盒里。一个……两个……八个。
怎么是八个?
徽月不禁轻蹙眉梢,映春见状:“小姐,你怎么了?”
徽月摇摇头,或许是记错了,明明记得有十个来着,有馋嘴的猫偷吃了便偷吃算了。
“没事。”
掌门一见到她就抱住,双手颤抖:“月月你回来怎么不告诉爹爹一声,爹爹真以为弄丢你了。”
徽月很是抱歉,将食盒放在桌上:“要爹爹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映春,你去叫哥哥与娘亲来吧。”
趁这个间隙单独与爹爹谈祭塔的事。
可映春却是犹豫地看向掌门。徽月敏锐捕捉到了,嗅到了其中的猫腻,不会是已经去了吧?
爹爹接下来的话便是证实了,掌门嗫嚅道:“月月,其实爹爹一直都瞒着你一件事,不知道如何开口。就是你娘跟着你哥哥出去游玩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徽月呼吸一滞。
偶遇
不是, 都瞒着她啊。
徽月面上并未表露半分,心里却不宁静,娘, 哥哥……从长衡仙山到乌山这么远,她也只昏睡了一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路上。来得及。
她吃完了这顿饭, 用傀儡术造了一个假人,就拿剑下山。
要去乌山定然会路过龙鲤关, 山南水北, 青山环绕,有一汪庞大的瀑布从青石上泻下。它宛若一条纯白色的飘带, 给周围草木蒙上了一层水雾。
因为赶时间, 徽月直接御剑而下。
凌风轻拽她衣角,她跳下收剑外袍就被水珠浸湿。
也是太急没选好地,离瀑布太近了。
修士在凡人眼里属实是罕见, 特别还是她美貌,以为是天仙下凡。
徽月被众人围住,刚想打听娘亲他们的下落, 却被一人新奇地指着剑。
“姑娘这把剑居然还会发光!跟姑娘是一样美, 可否告知一下在哪买的?”
徽月瞥眼,这不就是从万剑冢找的塑月剑, 为了守万剑冢的地图师家最后被灭了满门,她有时候还是挺感激的。
人家世世代代守护的传家宝师父就拿给她了,她现在都还有点不真实。
徽月回神, 笑道:“这是我师父给我寻的这世间只有一把。不知诸位有没有看见两位容貌与我比较相似的修士路过此处, 我来此就是要寻两个人。”
围观有一人举起手:“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来的修士好像很多个, 但是与姑娘容貌相像的就那一男一女,现在就住在那边的客栈。”
很多个……
徽月找去了客栈,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这里面坐满了人,坐满一群装束一模一样的人,批发似的灰黑色装束,商量好似的死人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进魔宫了,离她最近的还在那嗑瓜子,手十分生疏地抓了一把瓜子塞嘴里咔嚓几下。
等等。
徽月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这些人她不就在魔宫中见过,救命。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当掌柜的笑颜迎面过来时她后退一步,将门拉上,间隙猛挂起来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徽月深吸一口气又是一拉。现在倒是门里边坐着的那些邪魔齐刷刷看着她,也很是意外。
她在魔宫太过出名,软硬不吃,路今慈每次气势汹汹过去,被刺了几簪子后冷着脸出来,但就是不发落她,邪魔无人不晓。谁冲撞了她还会被关入地牢,以至于魔宫之人就算看她不爽也不敢明面来。
所以这是……徽月可算是信了。
掌柜的迎着笑脸试探性问:“姑娘这是……”
送茶送糕点的小二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还很是殷勤地收了邪魔给的小费,疑惑地看向门口的徽月。
不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邪魔?
徽月探气查探一番并没有发现魔气,原来是用了法子敛住魔气伪装成修士的假像,难怪她刚刚在客栈外没感觉到不对劲。
他们不好好待在魔宫跑这来干嘛?
想到哥哥与娘亲现在应该也在这客栈里,宋徽月当即眸色一冷,收着的剑出鞘,对准离他最近的一邪魔道:“你们来这是何目的。”
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间动手,就连掌柜也没料到这天仙似的美人儿刚刚站在这还好好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他生怕出什么事,急忙跑过来:“姑娘,姑娘你别急,有什么误会你们坐下来慢慢说。”
被徽月拎着的邪魔也滴溜溜转着眼珠,哭喊道:“姑娘,我根本不认识你啊,我们弟兄本就是镖局路过,你这是你这是认错人了吧!上来就打打杀杀,这要我好害怕。”
“就是就是。”
徽月很无语,又不敢凡人面前点名这些人的身份。人间秩序本来就乱,这样很容易引起恐慌。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收回剑:“你主子呢?你们若是敢对我娘下手我定不会要你们好过。”
他们都在,路今慈肯定也在,因为之前与路今慈出席祭祀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些心腹。
“不知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邪魔一脸的可怜相,就好像下一秒徽月会将他生吃一样。
掌柜的满头大汗来劝:“姑娘啊,姑娘你是不是来住店,要不您先去客房里冷静冷静,江湖人多,有时候认错人还是很常见的。”
宋徽月笑了一下:“也是。”
她放下邪魔,还没等对方喘一口气,就解下挂在腰间的玉递给对方:“既然是惊扰你了,这点赔礼还请收下。”
这点……赔礼!
徽月见对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笑容更深。这时候,楼上果然传来一阵响动,走来一名黑衣少年。他站在明暗交接的地方徽月才意识到他似乎比年少时高了很多。
每走一步脚下的木板就吱呀呀作响,壁灯照亮了他的脸,他面色波澜不惊,少了几分阴邪,俨然一派华贵少年郎,很难会有人将他跟闻风丧胆的路今慈联系在一起。
但他并未像从前一样一见面目光就移不开,他只是微微看了徽月一眼,仿佛他们曾经不相识。
徽月蹙起了眉。
那邪魔一见路今慈就立马怂了:“这东西一看就是宝玉价值连城姑娘还是自己留着我拿不起拿不起。”
说话都不带喘的。
徽月捏在玉上的手收紧,指尖泛红。
“找我?”
少年侧头看向她,神情依旧很淡漠,要不是见过他之前发病徽月还以为换了一个人。
“我来这找人,但是你在这。可以好奇问问你们去哪吗?”徽月扫了一圈这满屋子的邪魔,总是莫名想起路今慈前世屠人满门的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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