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天堂宫的顶楼平台降落,别西卜跳下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地面上一尘不染,他瞥了一眼与这栋建筑物相距不过数百英尺,犹如墙壁一般耸立的滚滚沙尘,在心里弹了一下舌头。撒沙。霍普金斯紧跟着他的父亲,霍普金斯们似乎已经恢复了,动作利索,眼睛明亮,两个穿着三件式套装的人在直升机降落圈外的地方等着他们,别西卜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撒沙应该也是,但他们表现的就像是已经和这两个男孩做了十来年的朋友——但也没热络得招来少年人们的厌烦,或是因为过于无微不至而引起不该有的警惕心——别西卜估计他们应该是赌场主人的副手之类的人物,这类人个个有着一张漂亮端正的面孔,口才出众,聪明乖巧,善于逢迎,毫不吝啬,在赌场主人的授意下,他们能够赋予一个凡夫俗子国王或者上帝才得以拥有的美好生活——免费的贵宾舱或是私人飞机,游艇接送,免费的总统套间,免费的美酒佳肴,免费的无上装表演,免费的美艳女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随便几个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份价值,譬如说,你有权力,或是某个有权力者的不可放弃的一部分,儿子、女儿、侄儿什么的,要么就是有钱。他们在你身上投下了花费,就总能从你身上拿回来,哪怕你一开始只愿意使用5元钱的黑色筹码到最后你会发觉自己正在不知不觉地扔出成叠的乳白色金边筹码,那种筹码是伍佰元一枚的。
对于某些值得发展的客户,每一年的各个重大节日和你的生日里,他们还会送上贺卡与一份小礼物,这些礼物都是副手们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珍珠编织成的花瓶,金丝猴皮的褥子。镀金的纯银船模型,地中海地区的石楠木根瘤烟斗,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里面定然都塞着一两枚红色筹码,这种红色筹码价值一百元——你在捏着它们的时候会不会把拉斯维加斯列入你度假地点之一呢?即便你明知道它或许会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来的昂贵?不,你拒绝了这份诱惑,你决定再也不去哪儿了,但你也不能扔了那些筹码。这是钱,而且在迷信的人心里,这是能带来好运气的钱。于是你把它装进了兜里,在某个早晨,成功签下一份能赚上几万元的合约的你在异国他乡的旅馆中心满意足地醒来,精神百倍,发现自己距离拉斯维加斯也不过就是一两个小时的航程。有几个人会不由自主地萌发出“去试试手气”的想法呢?
切加勒。比桑地的巨大王国里当然不会缺少赌场的存在,它的盈利可达总收入的五分之一,仅次于毒品,但令他遗憾的是,这些赌场始终难成规模气候——他也想过在拉斯维加斯插进一只手,他是有机会的。在这片地方还是一片不毛之地的时候,可那还是在一百多年前,没人有着眼光确定这儿将会成为一个聚宝盆。等比桑地们看到它时,这里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本地黑帮占领了,他们开设赌场,酒店、奢侈品商场,还有配套的豪宅和医院。高尔夫球场和水上游乐场,但能在这里立足的娱乐设施只有赌博。赌场主人从不希望他客人的注意力会被其他什么破烂玩意儿带走——妓女也不行,嫖娼在这儿是违法的,但那些无上装表演的,唱歌的,玩魔术和水上芭蕾的,还有坐在二十一点牌桌前充当“假赌客”穿着异常暴露的年轻女人,赌客们可以随意带她们到房间里去,她们不收钱,但这种里面配有床、地毯、簇新内衣、酒、小点心、保险套和淋浴的房间每间需要二百元的租借费用。
一些父亲会在子女(多半是儿子)将近成年的时候带他们到这儿来,教他们如何赌博,以及玩弄女人,就像教他们喝酒和抽烟那样,他们认为,在父亲的监护下接触这些要比他们自个儿满怀好奇和冲动地私下尝试要来的好得多。
所以霍普金斯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们一行三人被安排在一个贵族家庭式套间里,套间里有两个房间,设备齐全,陈设奢华。
“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带领他们进门的副手恭谨地说道:“请安心。”
“请代我向肖恩。巴蒂尔先生致谢。”安东尼。霍普金斯彬彬有礼地说:“顺便转告他,我会在晚餐前去拜访他,还有我的儿子以及他的朋友,别西卜。比桑地。”
副手晶亮的绿色眼睛在巧克力色的男孩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间:“是的,先生。”他微微欠身“请好好休息。”
别西卜好像没听到霍普金斯刚才的话,他翘着脚拇指,在地毯上走来走去,铺设在客厅中央的地毯是大胆的金黄色,明亮的就像是阳光下的沙漠,他在上面走来走去,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脚面被长长的绒毛淹没。
撒沙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阳台下面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泳池,如果他愿意,可以直接从阳台跳进泳池里,现在正值中午,一些通宵赌博的客人刚刚才起床,所有人很少。
两条挺会装模作样的小狗,这套把戏在安东尼。霍普金斯面前可起不了丝毫作用,不过他也没有隐瞒他们的意思。撒沙。霍普金斯他从不隐瞒,而别西卜,他既是切加勒。比桑地的儿子,又是撒沙。霍普金斯的朋友,这两种身份都注定了他也能知道一部分事情。
“我第一次来拉斯维加斯还是在二十五年前,”安东尼。霍普金斯以眼神示意,撒沙立刻跑去吧台,为他倒了一杯加柠檬汁的冰苏打水“你们也来点,”大霍普金斯说:“你们需要开开胃口,半小时后就是午餐时间了,天堂宫的冻螃蟹腿和中式点心值得用心品尝,我保证你们会喜欢的——我也是第一次就爱上了它们——二十五年前的赌客可没这个口福。那个晚上,我在三明治和啤酒的陪伴下,在黑杰克(二十一点)上赢了七万五千元,”别西卜和撒沙迅速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比较了二十五年前和现在的通货率——毫无疑问,那是一大笔钱:“不是在天堂宫,那时候天堂宫还不存在呢,而肖恩。巴蒂尔就是我的庄家,后来他告诉我,当晚他就被赌场主人抓了过去,挨了一顿臭揍,他被命令一定要留下我,留下着七万五千元,不然他就得到沙漠里和仙人掌作伴儿去了,那时候的黑帮都那么做,或许现在也在那么做,很方便,这儿到处都是疏松的沙地,不管你昨晚干了什么,几小时后沙子就会掩盖掉所有的痕迹。”霍普金斯笑了笑,露出那排细小的白牙齿:“晚餐的时候,他带我去尝了烤牛肉和炒鸡蛋,餐后我们看了表演,那时候还只有康康舞和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我记得有一个姑娘带着六只狗熊,她给它们糖块,命令它们围着她转,还和其中的一只接吻;凌晨一点他敲响了我的门,给我送来了那个亲吻狗熊的姑娘,还有香槟,第二天他特意送来了丰盛的早餐,他建议我再继续,因为我是他见过手气最好和最聪明的玩家,我认为他说的对,”霍普金斯狡猾地一笑,他眼角的小皱纹可爱地聚到了一起:“我又继续赌了三天,我有输有赢,但最后我手上的筹码可以兑换三十万元,我向他辞别,可怜的肖恩,他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告诉我,如果我今天真的拿着这些筹码换成的钱走出拉斯维加斯的话,那么明天我们就会成为城外无名尸体中的一员了——那时的规矩可不像现在那么严,我得死,作为一个失职的庄家,他也得死。”
说到这里,霍普金斯故意停顿了一下。无视两个男孩脸上古怪的表情——他们大概已经百爪挠心了。
他咬碎了一块冰块,把它含化了,慢慢咽下肚子才继续说下去“肖恩。巴蒂尔恳求我输掉这笔钱,他保证我可以留下五千元,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但我告诉他这不可能,因为我需要这笔钱,好来支付我随后五年、六年或者更久的学费和生活费用,上帝,在那时候医学院的学费就已经贵的吓人了——虽然其中不乏一些如同宝石那样熠熠生光的,真正有学问,有见识,意志坚定与头脑清新的人物,但就我看来,教师中的大部分人物就和埋藏在土地下面的蚯蚓一般无二——他们固执、保守、蠢笨而不自知,但他们的课程同样需要大笔的费用来支持,而且除了必须的课程之外,我还有很多书要读,很多,我需要补充足够的知识,就像是植物需要水分,我的时间不能耗费在零碎兀长的临时工作里。”
“我告诉肖恩。巴蒂尔,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我继续赌,但不是输掉自己的钱,而是帮他赢其他赌客的钱。”霍普金斯医生举了举杯子:“他是个有魄力和魅力的人,一个老赌客接受了他的请求,向赌场老板申请了十万元作为我们的赌资,我在拉斯维加斯继续呆了一星期,帮肖恩。巴蒂尔赢了八十万元。”
“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拉斯维加斯,虽然肖恩。巴蒂尔已经成为了副手,而这里的赌场主人为我始终保留着一个房间,但我第二次来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我的身份已经不是赌客,而是医生,而我的病人——就是已经成为天堂宫赌场主人的肖恩。巴蒂尔。”
(待续)
这是7月22日的,三更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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