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卷的刀刃再一次掀开老者脆薄如纸的黄皮:“如今说这些为时已晚。”
“你可知道,我当初留你,本是想让这一切到你爹便止……”
“你该知道,你若不死,这一切便永无休止。”
“我说过,我死了也不算完。”
“我奉陪到底。别说是人,便是鬼也照杀不误。”
“那只能造出更多的死亡和仇怨……”
一个血球从老者肩上滚落,最后这句话掉在了地上。
铭久再次按下暂停键,借着庭院火光和湖面的倒影仔细辨认杀手的脸。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
可不知为什么,杀手的声音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假如不是杀手被割喉导致声带受损,铭久一定会立刻认出那是仲武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进度条,余下的记忆片段还很长,于是他不停地按着快进键,想要快点儿查到寻找前世记忆的方法。
几分钟后,画面陷入黑暗。
他以为是设备或者存储卡出了问题,于是松开了快进键。
画面随即明亮起来,伴着大型车辆的轰鸣。原来这段记忆是在夜间,看背景似乎是一条偏僻的城郊小路,难怪一开始显得格外黑暗。
一辆重型半挂车在画面正中位置停下,司机打开双闪,拉起气动手刹,然后熄火,打开车门。
“那就选‘车祸’吧。”画面外传来霍至的声音。
如果铭久可以“震惊”的话,他倒不至于为听到霍至的声音而感到震惊,但是接下来的画面一定会让他惊掉下巴。
司机麻利地跳下车,来到车前检查车况,方正的脸孔立刻被车灯照亮。
那张脸,和铭久的一模一样。
卡车司机
如果只能用一个字来评价民久,认识他的人一定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傻”。
和大多数被称之为“傻”的人一样,他并不真是智商有问题,但如果直接将他的“傻”归为憨、老实、单纯、没心眼儿,恐怕又不够全面。
举个例子,九岁那年冬天,家门前的大河结冰,他跟着小伙伴到冰面上玩爬犁,天黑前,小伙伴们全都回家吃饭了,就他没回家,把他爸她妈、他姐他哥、还有他弟弟急得不行不行的,到处找都找不到。直到快半夜的时候,他才满身是汗地拖着爬犁回来了,乐哈哈地吵着肚子饿,要吃饭。家人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是爬犁划得太过专注,竟一直划到了邻县,若非肚子叫唤,有可能还会划更远。
于是他在吃晚饭之前,先挨了一顿胖揍。
十八岁,当兵去了。某年回家探亲,他和朋友比赛看谁吃粘豆包吃得多,本来他吃到四十个的时候对方已经认输了,但是架不住看客们忽悠,于是挺着又吃了十多个,最后撑得三天下不了床,差点儿误了回部队的火车。
如果以上这两件事可以归为他岁数小、玩心重、不成熟,那接下来的事儿就不好解释了。
当完兵,复员回家,他有两条道儿可选:一是被安排到林场当工人,挣得不多,但有编制,稳定;二是不接受安排,自谋出路,但是可以根据政策领取一笔数目可观的安置费。
就当时的时代而言,这两条道儿怎么选都不会错。家人帮他分析完每条道儿的利弊,然后让他自己选择,毕竟二十来岁的人了,多少得有点儿自己的主见。
结果民久用他的“傻”,生生蹚出了第三条道儿。
因为他对自主创业没什么想法,所以先是去了林场。在林场干了没几天,某天战友聚会,他听别人说林场这份工不好,一天到晚地累,还没油水,不如自主创业舒服,就当时的市场环境,随便倒腾点啥都能发财。本来他觉得林场没什么不好,让战友们一说,便觉得那工作似乎真的有那么点儿累。
于是他问战友:那我现在选择自主创业,还来不来得及?
喝高了的战友说:那有啥来不及的?你跟林场签的又不是卖身契。
民久记下战友的话,第二天就找到林场领导,辞职回了家。
前前后后所有文件都是白纸黑字红手印,因此他既丢了编制,也没拿到那笔安置费。
好在家里有能人,当姐当哥的帮不上忙,还有姐夫能沾光。姐夫为人仗义,不可能给小舅子亏吃,他又是做大买卖的,需要个老实可靠的人在身边。民久会开车,有力气,更重要的是没心眼儿,咋使唤都行,因此成了不二人选。
可阅人无数的姐夫也不曾料到,没心眼儿的傻人未必就不会坑人。
某天姐夫要支付一笔货款给外地的客户,当时还没有移动支付,从银行汇款亦有诸多不便,于是他让民久坐火车过去送款,虽然要大老远的折腾一趟,但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结果民久人去了,钱却没送到。
原因无他,还是因为他太傻。
火车上有人玩扑克耍钱,就坐在他旁边,看上去玩法简单,赢钱也很简单。他不知道那帮人是一伙的,也不知道那帮人是专门玩给他这种人看的。一开始他只是看看,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中门道儿,那帮人却将他一眼看穿。于是在那帮人几次三番地劝诱下,他很快加入其中,本想着拿身上的零钱随便玩玩就好,输也输不了多少,不想却被套住,零钱输光不说,还欠了对方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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