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你前世的女儿啊,还有未来的女婿。”
“噢,看见了。”
“她过得挺好的,下个星期结婚,除了婚纱还没敲定,其他的都备齐了。”
“哦。”
“你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我应该高兴吗?”
“至少应该觉得欣慰吧?”
“我看起来不够欣慰吗?”
“你看起来很失落。”
“‘失落’?”
“我懂了,人类的爸爸在面对女儿出嫁时,好像都会感到失落。”
“是吗?”
“放心吧,那小伙子人不错,她会幸福的。”
铭久回想着灿灿男友的模样,忽然有些在意他那和仲武一样结实的身形。
“他是干什么的?”
“做袜子的。”
“袜子?”
“嗯,各种袜子,男袜女袜都有,主要是女袜。”
苏萼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两双毛线袜:“怎么样,可爱吧?”
“这是他做的?”
“他手下的工人做的,他有一个小公司。”
“这么说,他是一个‘老板’?”
“小老板。”
“哦。”
“怎么,非得是个大老板你才能看得上吗?”
“不不……只要他是个好人就好。”
“放心吧,他不会亏待你女儿的。不过你那个女儿也真够实在的,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
“什么意思?”
“她被你后找的那个老婆给蒙了。”
自从民久死后,春霞便失去了物质上的稳定依靠。早些年她和亲戚一起做买卖,倒也挣了一些钱,但架不住手散,又爱赌,所以并无多少积蓄。和民久在一起后,她既停了买卖,又不去找工作,家里所有开销都指望民久。民久这一走,再没有工资打到她的银行卡上,别说房贷还不上,就连生活费都犯愁。
“这个不负责任的民久哇,我对他那么好,他却自己跑去那边享福,把这些罪留给我一个人受……”
这一年多来,她逢人便是这套话,每次都说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她曾极力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因此早早便为民久买了意外险。可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想不到,民久的意外早不出晚不出,竟偏偏出在保险失效当天。
其实保险公司提前半个月就发了提示信息,发了还不止一次,而且就在民久出事的四十分钟前,她还想起了保险到期的确切时间。
零点到期,我等明早起来再续保也来得及。
就因为她习惯性犯懒,没有立刻打开手机续保,让她不仅白搭了一年的保费,还错过了本可以稳赚的一百万。
如此一来,几乎陷入绝境的春霞便只能寄希望于用人单位和肇事者的赔偿。可她运气实在太差,肇事者杜军是个不务正业的老光棍,条件比她还窘困;用人单位天顺物流公司的老板曲忠则毫无同情心,同意支付的赔偿金远远低于国家法定标准,和他打官司又耗不起,实在可恨。
更可恨的是,尽管赔偿金额甚少,尽管那么少的赔偿金还要分期付款,曲忠仍无视协议上的付款日期,一拖再拖。
若非今年曲忠暴死,春霞可能到现在都拿不到全部赔偿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管赔偿金是多是少,她基本可以独吞。
“死亡赔偿金应该由现任配偶、子女和父母均分——这是法律规定的。”
说这话的是民久的二姐和大哥,他俩都是无权无势的老实人。民久家最拿事儿的大姐和大姐夫都在国外,受疫情所困回不来,民久的事只能让他俩出面。
“谁说均分?我问过律师,我至少能拿百分之四十。”春霞说。
“那个是分配遗产吧?死亡赔偿金不是这么分的。”民久的大哥说。
“都一样。”
“我弟弟的遗产,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不插手了,不管有多少都是你的,但赔偿金你总得按法律规定来吧?”民久的二姐说。
“那个老板都可以不按法律规定赔偿,我凭什么要按法律分呢?”春霞说。
她之所以有恃无恐,其一是因为赔偿金在她手上,其二是因为这些事儿一直瞒着民久的母亲——老人家年事已高,怕受不起打击——民久的二姐和大哥只是代理人,他们有此顾忌,必不敢据理力争,以免闹出太大动静。
再说了,春霞心想,老太太一把年纪,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有时间花么?
想归想,她到底没说出来。
只是这并不能说明她的心不坏。
可即便她再坏,民久的二姐和大哥也确实没有办法对付她。
他们不敢把事闹大。
两个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人犹如此,涉世不深、且如民久一样单纯的灿灿,就更加不是春霞的对手。
“我的前世,竟娶了一个这样的女人……”铭久喃喃道。
此时他正和苏萼漫步在夜色中,他本不愿走动,可苏萼坚持要出来。
“难得来z市一次,不尝尝宵夜不白来了吗?”苏萼说。
铭久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他很佩服苏萼每天都有好胃口——不,不是每天,是随时随地。
“别想了,”苏萼说,“选错人的是你的前世,又不是你。”
铭久沉默片刻,道:“希望灿灿别选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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