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自己对仲武的处理可能过于草率。当初他不是没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但最终还是认为直接除掉仲武更稳妥。仲武不可能向他这样的人妥协,也不可能被他利用,他不想给仲武留下任何反杀自己的机会。这与其说是出于清醒和果断,倒不如说是出于胆怯。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杀害并肢解仲武的罪行即将暴露在周瑗眼前时,视频画面却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的黑暗。有声的黑暗。
周瑗将目光转向身后:“你对仲武做了什么?”
求生的欲望让成杰迅速定下心神。他辩称,因仲武闯入他家的动机不明,为安全起见,他只好先将其控制起来,准备等仲武恢复意识后再问个明白。
“你撒谎!”晴夏怒斥道。
“凭什么说我撒谎?你有证据吗?”
监控画面的缺失无疑给了成杰可乘之隙,而周瑗对他刚才的解释并未提出质疑,也大大增强了他绝地反击的底气。
可他似乎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一位领导者,就算不十分聪明,也不可能太蠢,哪怕他(她)不是死神。
此时的周瑗心如明镜。成杰的解释不算千疮百孔,但也能轻松找出漏洞。
不过她不打算继续追问。无论成杰接下来的解释趋近完美还是越发蹩脚,都不重要。事实上,在今晚她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有了计较。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这空旷的天台就像古代人类的斗兽场,她要让眼前针锋相对的两方自行分出胜负,好让自己最后的处置顺理成章。
“我证明不了我没对仲武做什么,可你们同样证明不了我对仲武做了什么。”
在确认过晴夏等人手中并无更多监控画面之后,成杰从周瑗身后站起身来。
晴夏满腔怒火,却又束手无策。若非周瑗意外出现,她本可以直接扑上去撕碎眼前这张丑陋的嘴脸。
“没话说了吧?”成杰又露出惹人生厌的假笑。
“其实她有证明的,”一旁的霍至忽然开口,“就在你右手的手套里。”
成杰的假笑立刻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到身后。
晴夏望向霍至,一脸疑惑。
“我替她说吧,”霍至说,“你的右手少了食指,是被仲武弄的。”
“才不是……”
“敢不敢把手套摘下来给你经理看看?”
“我是说……不是仲武弄的。”
此时的成杰心乱如麻。他没料到霍至竟知道自己断指的事。
假如他对霍至在人间的黑客身份有所了解,或许就不会这么意外了。
原来,自从霍至听到监控视频中那声令人难忘的惨叫之后,一直对那段时间里成杰的遭遇颇为在意。于是他稍稍动了些脑筋,推断成杰的躯体若遭重创,必然不敢按惯例向公司打修复申请——没有任何麻醉的修复将暴露他已经恢复前世记忆的事实——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到人间的医院求助。
因此,刚才霍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黑”入k市诊疗系统,结果竟真的查到了成杰的就诊记录。
“你最早的整形外科就诊记录,和刚才那段视频的拍摄日期是同一天,”霍至说,“显然,视频里那声惨叫就是你指头被弄断时发出的,而那段时间里,和你在一起的只有仲武。”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成杰仍试图强辩。
“你当然有可能不小心把一根指头连根弄断,但你不可能把它完全弄碎,除非你不小心把它插进自动绞肉机里。”
霍至这样说,是因为成杰的就诊记录上明确显示,因断肢损伤严重,患者不具备再植条件。
“仲武为什么会对你下这样的狠手?显然你对他做了更狠的事,”霍至不断向成杰施压,“即便是他对你狠在先,之后你也一定会加倍奉还。因为在那更早之前,你就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你不可能无动于衷。”
成杰一时哑口无言。他完全没想到,那根被仲武嚼烂的小小的指头,竟会在今夜阻住他的自救空间。
“你最好快点儿想个好理由,”苏萼催促道,“我们还等着继续质证呢。”
“够了。”周瑗忽然开口。
众人一齐望向她。成杰更是满眼热盼。
可周瑗却对他道:“你不该那么做的。”
成杰连忙伏倒在地:“我错了,经理,我当时也是不得已……”
“你哭了吗?”
“嗯?”成杰抬头,旋即做出个并不擅长的哭脸来:“哭了,我真心后悔……”
“你大概忘了,就算你哭了,我也不可能对你产生共情的。”
成杰怔了怔,重新伏倒在地:“经理,您留着我吧。哪怕您把我的记忆清除,让我从零做起,我也一定能为您创造更大业绩的……”
“我相信。”
“谢谢您……”
“所以你就不必证明给我看了。”
“嗯?您……您不需要我为您创造更大业绩?”
“我需要更大业绩,但不需要你。”
成杰本打算继续哀求,嘴巴却被一块无形之物封住。接着是鼻孔,他无法呼吸,想把封堵之物拿掉,反复抓到的却只有吸不到的空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窒息而亡之际,口鼻前豁然开朗。
可他万万没料到,重获呼吸权之后吸入的第一口空气居然又辣又呛。他呼吸得越急切,那空气就呛得更狠、辣得越烈。他痛得扼喉捶胸,恨不得马上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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