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起桌子一边,垂着头正准备走,手边突然一轻。
江子鲤一顿,心脏突然狂跳起来,抬头看去,却看到了方立钰的脸。
心又窒息一般停了两秒。
方立钰可能是感受到了他忽起忽落的心情,圆圆的大眼睛露出几分委屈:“看见我很不高兴嘛?”
“不是,我就是……”江子鲤抿了抿唇,自嘲笑了一声,“最近有点累了。”
他盯着夏景错题本上的字迹,轻声说:“谢谢。”
“没事。”方立钰帮他把课桌一起搬出去,和其他桌子并好,江子鲤才问:“你怎么跑理科班了?”
方立钰不好意思地摸摸脸,笑:“我想借一下你的数学笔记本,文科那边学的没那么深,但题是和理科同一个老师出的,我,我想看看。”
“嗐,这算什么。”江子鲤笑了下。自从分班之后,他和方立钰的关系就没以前那么亲密了,但他实际上非常珍惜这段友谊。
他从自己课桌里掏了半天,摸出来给他,方立钰问:“会不会影响你?”
“这上面的东西我倒着都能背下来了。”江子鲤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兜里手机一阵急促的震动打断了他。
他突然有了一种极差的预感,好像马上要发生什么似的。
不顾自己还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可能会被抓住,他立刻拿出手机接通,听见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是江子鲤先生么?”
十七岁的少年被正式地叫“先生”似乎有点滑稽,但江子鲤此刻笑不出来,只说:“是我。”
身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大声背课文的声音,那边估计听出了他的年纪,顿了顿:“同学,苏文茹还有一些留在医院的……遗物,你要过来领一下么?”
江子鲤怔住了。
不顾方立钰在身后急着喊了什么,他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转身,快步冲下了楼。
电话里的声音犹在继续:“这边登记的联系人两位,只不过我们打不通另一位的电话,如果您方便的话……”
另一位。
江子鲤手机贴在耳旁,飞快下楼梯时,脑子一片空白地想:
联系人的另一位是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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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点
江子鲤打了个车一口气跑到医院,被主治医生拉着絮絮叨叨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苏文茹是两天前早上走的,谁都没来得及发现,或许她本身就活的没意思了,因此挣扎也挣扎的不甚在意,抢救到一半,人就没了。
金医生安慰了半天,看眼前这个少年恍惚的神情,像是一句话没听进去,就叹了口气:“孩子,唉,节哀吧。我看登记的你们好像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苏女士是您的……”
江子鲤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掐了掐手心,说:“干妈。”
医生恍然大悟,大概是把他们的情况当成重组家庭一类了,下一秒就听这帅气的男生苦笑着垂下头,又补了一句:“我自己认的。”
要说他和苏文茹有多么深的感情,那也是骗人的,只是陪夏景照顾她这么多次,心疼那个人承担的责任,因此替他承担了一部分而已。
或许谁都没把这自作多情的责任当一回事,所以苏文茹走了两天,他才阴差阳错听到这个消息,大概是认识她的人里最晚知道的了。
江子鲤收拾了苏文茹生前的物品,他来的时候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只好问前台借了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袋子,一个人归整着。
整理床铺时,他手捏着枕头翻起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夹在柔软的枕芯里。
江子鲤有些疑惑地打开枕套,将那个东西抽出来——一个木质的相框。
很眼熟,是他之前在夏景家里见过的那个。
背面依然写着“祝贺我们夏景小朋友周岁生日快乐”,不同以前的是,这次相框里有了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因为时间很长,已经被磨的有些模糊了,背景大概是某个景点,相片里的三个人以标准的游客照姿势站着。
江子鲤认出了微笑着的女人,是更年轻一点的苏文茹,还有她怀里抱的孩子,大概就是夏景了。
小时候的夏景并没有长成现在这样冷冰冰的模样,正趴在母亲肩头吮一个充满少女心的粉色小奶嘴,一双格外清澈的大眼睛透过薄薄的相片纸张和他对视着。
江子鲤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哪一处坍陷了下去。
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因为相片里的第三个人被人用黑笔杂乱地涂抹成一团,看不出本来模样。下笔用力之大,把照片刮起一层白色毛边,放在另两个人旁边显得格外恐怖。
江子鲤想起了夏景胳膊上那道细长的伤疤。
夏景说,那时讨债的人闯进了他们家,苏文茹怕极了和他爸爸一样浑身烟味满身污垢的男人,一时情绪控制不住,等人被赶走,她用笔划烂了家里所有的相片。
就连夏景,即使他和他爸爸长的并不相似,也不抽烟,穿着一身干净漂亮的校服,她也依然无法忍受他继承自父亲日渐长成的高大身躯。
夏景安抚着她,可苏文茹反抗中用笔划破了他的皮肤。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相框在苏文茹最后的时间又回到了她身边,或许是她自己要求的,也许是想多看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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