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扫过一地狼藉和瞠目结舌的众人,最后落在云澜剑尊身上。
“既然师尊已忘却五百年前的戏言。”温寒烟一字一顿,“你我师徒情分,今日尽断。”
说完这句话,温寒烟已觉得头晕目眩,经脉丹田刺痛不已。
可她不敢在这时候露出丝毫虚弱疲态。
陆鸿雪不知她已是强弩之末。
见她掷地有声叛出宗门,他气得又呕出一口血,“你这罪徒,该是潇湘剑宗将你逐出!何来的颜面,在此大放厥词——”
可他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围着一众峰主弟子,一时间却竟无一人敢上前。
这温寒烟,可是先伤了云澜剑尊,后震断了宗主本命剑。
时至如今,她虽身型单薄仗剑立于罡风之中,仿佛下一秒便要被山风吹走,眼下却无人再敢将她当作一事无成的废人。
四象峰是潇湘剑宗最高峰,朱雀台又在四象峰顶。
极目远眺,云蒸霞蔚,霞光流转,层层叠叠的云雾掩住万丈深壑,风声呼啸。
温寒烟垂眸凝视片刻,冷不丁笑了声,毅然转身。
她强撑着面色平静地催动最后一丁点灵力,飞身离去。
一道不起眼的身影立即追了上去。
空青抿唇看一眼她的背影,又看一眼一片狼藉的朱雀台,咬咬牙持剑也追了上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季青林眼睁睁看着师尊受伤,宗主不敌,朱雀台分崩离析。
最后就连温寒烟也走了。
他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盯着温寒烟的背影。
“寒烟!”
可如今朱雀台实在凄惨,几名峰主和宗主一同受伤不说,原本在上面坐着的纪宛晴也被和朱雀台一同轰了好几轮。
若不是有云澜剑尊先前降下的那道灵力护着,恐怕早就死了。
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人事不省地歪倒在废墟里。
季青林在原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纪宛晴打横抱起,放到安全的地方。
他又紧接着赶到云澜剑尊身边:“师尊,您没事吧?”
云澜剑尊盘膝坐于朱雀台边缘,闻言只是平淡道:“无碍。”
他垂眸,若有所思。
方才,他似乎在温寒烟身上,感受到那魔头的气息。
陆鸿雪望着温寒烟离去的方向,心神震荡,又喷出一口血来。
“逆徒温寒烟,大逆不道,重伤师尊宗主,大闹朱雀台,九州难容。”
他缓缓拭去血痕,眸光冷冽看一眼季青林和云澜剑尊,“既然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她亲口叛出,落云峰可还要顾念昔日情面,护她周全?”
季青林神情挣扎,犹豫良久,终究什么也没说。
云澜剑尊端坐于桃木之下,桃雨漫天而落,撒在他肩头。
他睁开了眼。
“带她回来。”
“否则,恐纵她识错人,再酿成大祸。”
陆鸿雪低头行一礼,“师叔大可放心。”
说罢,他一扫长袖,“没听见吗?还不快追?!”
弟子们应声而动,化作万千流光,铺天盖地,四面八方而去。
“活要见人。”
陆鸿雪唇畔勾起一抹冷笑,“死要见尸啊。”
无相(二)
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掌柜靠在柜台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掌心拿着一个白玉瓶。
青年声线干净清澈,极其有礼貌:“这个怎么卖?”
掌柜随意瞥一眼,却在看清那人手中玉瓶时瞬间清醒过来。
“极品回元丹,可以温养丹田,修复经脉,若是在瓶颈期甚至还能帮助冲击下一个境界。”
这可是好东西,自然的,价格就比较昂贵。
掌柜又抬眼看向来人。
白衣青年穿着一身潇湘剑宗外门弟子统一制式服装,腰悬长剑,墨发高悬,五官俊秀,脸色却有些苍白,似乎受着伤,正静静看着他。
竟然是潇湘剑宗的弟子!
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那可是潇湘剑宗!天下第一仙宗!
潇湘剑宗的弟子向来出手大方。
而且,看上去他急需这回元丹疗伤。
掌柜见人下菜碟,偷偷加了点价:“五百上品灵石。”
与豪爽交钱的想象不同,白衣青年闻言神情有些僵硬。
“这么贵?”
买不起?
掌柜没觉得自己坐地起价有什么不好,只觉得对方身为潇湘剑宗弟子,却还如此抠门。
“极品回元丹就是这个价。”
他将玉瓶拿过来,作势要往回收,“不合适的话,可以去别家看看。”
“慢着。”白衣青年脸色一变,急忙抬手拦下他。
“这极品回元丹,当真能修复经脉,温养丹田?”
“自然。”
掌柜看出来几分,这白衣青年恐怕不是不想买,而是真没钱买。
也不知道潇湘剑宗弟子,怎么能混成这样。
他是生意人,又不是做慈善的,连拉扯的心思都没了,直接把玉瓶放回了架子上。
掌柜扭回头时,白衣青年竟然还没走。
他唇角抿了抿,脸上闪过挣扎之色。
半晌,才从芥子中取出一支玉簪。
玉簪做工精细,梨花浮雕绵延其上,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并非凡品,也绝非出自寻常人之手。
更何况,这不是一只普通玉簪,而是一枚高阶防御法器。
掌柜眼睛瞬间亮了。
他听见青年叹息的声音。
“我用这个来换,可以吗?”
……
空青重新回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
他正要上楼,路过柜台时,账房突然抬起头来。
“这位仙师,你们交的房费只够住完今晚,明日若是还想接着住,就得再交些灵石了。”
空青沉默片刻,拱手一笑:“在下知晓了。”
说完他飞身上楼,在一间厢房前停下,先屈指在门板上敲了两下,才推门而入。
他像往常那样走到床边,想查探一下温寒烟的身体,这一眼望去却冷不丁怔住了。
“寒烟师姐……”空青神情空白一瞬。
“你醒了?”
白衣女子合衣躺在床上,虽然并未动弹,但一双漂亮清冷的眼睛却已经睁开。
自从他们逃离潇湘剑宗之后,温寒烟便再也支持不住,昏厥了过去。
身后追兵如影随形,空青只得和另一名弟子带着她一路狂奔,来到这里才勉强放松下来,找了间客栈落脚。
这些天,他提心吊胆,就像浮萍般无依。
如今看见温寒烟苏醒,他竟有一种见到主心骨一般的安定感,眼眶一热几乎涌上泪意。
“你终于醒了!”
白衣女子却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看都没看他一眼。
空青心中一阵苦涩,鼻尖也是一酸。
他将白玉瓶从芥子中拿出来,轻放在床头柜上。
“寒烟师姐,我知道你心里怨我。”空青退后一步,低着头道,“但是这回元丹吃了你身体才能好。”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服下,待你养好伤,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白衣女子这时微微一动,眼睛转向他。
眸底竟有几分如梦初醒的茫然。
温寒烟看着空青欲哭不哭的表情,满心困惑:“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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