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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1 / 1)

下一瞬,流云剑便铿然横在他颈侧。

温寒烟单手执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敢再说一遍,我便立刻杀了你。”

“信啊,当然信。”

即便眼下命门受制,而他又修为尽失,完全沦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裴烬脸上依旧看不出多少慌乱不悦。

似是想到什么,他悠然“哦”了一声,就着被长剑紧逼咽喉的姿势撩起眼皮。

裴烬轻轻缓缓一笑。

“原来你也是会害羞的。”

回应他的是颈侧倏地用力的剑尖。

剑风拂乱他发丝,裴烬八风不动坐在原地,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流云剑嗡鸣一声,刺入他皮肤几寸。

鲜血瞬间坠落濡湿领口。

却并未再向前分毫。

裴烬这才挑起眉梢,慢悠悠出声:“美人,你这是要始乱终弃?”

温寒烟神色莫名。

她方才对裴烬动了十成十的杀念。

然而就在她出剑的瞬间,那枚墨色丹田却蓦地一痛。

细细密密针扎般的刺痛感袭来,温寒烟强忍着继续刺出那一剑,墨色丹田中却猛然涌出浩瀚魔气,一寸寸封死了她的经脉。

灵力无处可去,堵得她经脉一阵钝痛,一身刚得来的悟道境灵力被彻底封锁,难以用出分毫。

温寒烟脸色冰冷,垂眼盯着裴烬看了片刻。

“你一早便知道?”

裴烬唇畔笑意未变,两根修长手指夹住剑尖,不紧不慢往旁边一推:“你杀不了我。”

温寒烟沉眉顺势收剑。

流云剑归鞘之时,封锁着她周身经脉的魔气应声而退,重新缩回墨色丹田中,乖顺安静得仿佛不曾存在过。

有他这些脏东西在她身体里牵制,她还真杀不了他。

温寒烟神色冷淡掐了个决,一抹淡色荧光自指尖升腾而起,朝着远方飞掠没入林间。

她一边以潇湘剑宗的传讯符向空青报了声平安,一边毫不留恋转身便走。

杀不了他,那便接着封印他。

身无修为的魔头,根本不足为惧。

温寒烟刚走出几步,冷不丁听见身侧传来一道佯装惆怅的叹息:“你真不打算对我负责么?”

温寒烟赫然一惊,转身看见裴烬一袭玄衣宽袖,环臂斜倚在树干上看着她。

她眉间紧蹙:“你是怎么出来的?”

这不应当。

寂烬渊封印乃是千年前逐天盟合力所布,就连裴烬全盛时尚且被镇压了千年,眼下他连修为都没有,怎么可能破除封印?

裴烬抿唇一笑,故作羞涩:“托你的福,我身上已有你的气息。”

“你以血祭兑泽书,气息早已与封印阵法相生,我只需稍加隐藏自己的气息,便可出入随心。”

温寒烟表情冷漠地回视着他,像是在犹豫着要怎么再把他封回去。

“你体内有我的魔气,但凡被旁人察觉,便要落得我这种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结果。”

裴烬还记得温寒烟昨日反唇相讥时的激烈言辞,笑着不动声色地还了回去,“届时你与旁人解释,当真有人会听?再说,你一身魔气如何而来,又如何解释得清?”

随着他每个字落地,温寒烟的脸色都愈发冷却一分,直到最后已经面沉如水。

虽然她与裴烬立场不同,可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不错。

人心难测,她根本赌不起。

如今她仅有悟道境修为,若整个九州如当年对付裴烬那般倾力围剿她,她很难讨到什么好处。

裴烬见她只冷冷盯着他不说话,便知她意动。

他慢条斯理道:“只有本座能帮你。”

温寒烟眯了眯眼睛:“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裴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她?

如今他杀不了她,她也杀不了他,仅凭一夜错乱意外,凭他冷漠残忍的性情,没道理这么好心。

“你说呢?”

裴烬打了个呵欠。

他毕生修为都被温寒烟给榨干了,不把他的东西拿回来,他绝对不允许她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

温寒烟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你已破除封印离开寂烬渊,若是拿回魔气,第一件事便是杀了我。你觉得我真的有这么蠢,蠢到任你摆布?”

裴烬静默片刻,肩膀用力从树干上撑起身,缓步走到温寒烟身侧。

他低头,言简意赅:“那好,换一个。”

“帮我拿昆吾刀。”

“昆吾刀?”温寒烟一愣,有点狐疑地直视他,“昆吾刀不是早已在千年前,便被仙门世家合力毁去了么?”

“这不过是拿来搪塞蠢货的说辞,你也信?”裴烬轻缓一笑,像是嘲讽。

他抬起眼,“他们才舍不得。”

温寒烟指尖蜷了蜷。

她想到她体内不知道何时何地、被何人种下的蛊,突然像是失了声,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她曾以为的,都只是以为。

五百年前以身炼器,舍己为人、救苍生于水火,她从未后悔。

可如今才明白,这不是无私,而是无知。

就连所谓“玄阴血脉”,都不过是一场骗局。

她到头来,不过是旁人棋盘上一枚稍有些用处的棋子。

棋子用完了,作废了,就该扔了。

真可笑,她竟然曾经以为他们待她是真心好。

温寒烟气息乱了一瞬。

她定了定心神,挪开视线。

仙门世家远比她想象中冷血残酷。

拂去遮望眼的浮云,底下深掩着的,皆是些寻常人难以窥探的暗涌。

昆吾刀温寒烟并不陌生,或者说,放眼整个九州,就算是再不起眼之人,也定然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裴烬的本命刀,千年前一人一刀血饮九州,刀下从不走生魂。

传闻中,昆吾刀是裴烬一夜屠尽乾元后,以至亲之血亲手炼成的邪刃。

刀中染着煞气,旁人哪怕是被刀风扫过,都会看见内心最不可名状的恐怖,然后在疯癫之中自残而死。

除了裴烬,没有任何人能驾驭它,它也不肯让任何人认主。

温寒烟微微一静。

而此刻,传闻中那个嗜血暴戾的魔头,拖着个空无一身修为的身体,懒洋洋立在她身侧,丝毫看不出半点阴鸷血腥。

见她看着他不说话,他眯着眼睛问她:“干脆点,你答不答应?”

温寒烟抿了下唇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抬起眼,正色道:“若你执意要离开寂烬渊,你必须要答应我,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不得离开。”

正中下怀。

裴烬毫不犹豫:“自然。”

“而且你还要答应我,不得暴露身份,不得随心所欲杀人。”

裴烬稍偏头,忍不住笑出声。

“眼下我一身修为尽数在你身上。”他语气说不清意味,“更担心被夜半三更欺辱的人,应当是我才对吧?”

“……”

温寒烟跳过这个话题。

她一字一顿道。

“还有,就算是日后寻到了方法,这些魔气,我也不能还给你。”

这一次,裴烬没有立即回应。

温寒烟神情一冷:“你不愿意?”

“非也。”裴烬挑起唇角,不疾不徐吐出两个字。

他倏地上前一步。

温寒烟下意识后退,却没察觉到身后便是一棵参天古树。

她脊背撞在树干上,粗粝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摩擦得她后背生疼。

裴烬并未做别的什么,只是指尖轻点温寒烟腰间的流云剑。

清脆两声“叮叮”声响间,他稍俯身,视线与她平行。

大片树荫掩映着光斑,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上移动,拖拽出一片深邃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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