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纪宛晴拉住袖摆。
“师兄……”
她专注地凝视着他,一种仰视的姿态,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温师姐她……”
季青林心中一软,终究还是咬着牙收回视线,飞身跃上飞剑。
“我们走吧。”
然而还未掠出几丈,一道猩红刀气自天边荡开,极快地闪烁一下无声没入虚空。
季青林足下飞剑一震,猛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心底一惊,手中快速掐诀,可长剑却完全不受控制,仿佛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来回拖拽。
怎么回事?!
一阵冰冷的危险气息自足下传来,隐约漾着几分猫捉老鼠般嬉弄的恶意。
季青林瞳孔骤缩。
纪宛晴眼前一花,直愣在了当场。
——季青林竟被足下飞剑当空掀了下去。
她愣了片刻,才一踩剑身追着季青林而去。
“师兄——!”
……
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温寒烟足尖微顿,转身回望。
天边青芒一闪,季青林当空跌落下来,后面远远跟着一道白光,那应当是纪宛晴追了上去。
她眸光微微一顿,脸上流露出狐疑的惊奇之色。
——御剑飞行几乎是剑修入门便要学会的能力。
季青林如今已是合道境剑修,竟然能从飞剑上摔下来?
若是传出去,恐怕名声不保。
虚空中微风掠过,一抹熟悉的气息若隐若现,流云剑似乎感受到什么,在她腰间微微一动。
温寒烟倏地抬起眼。
……是裴烬?
季青林不过是早先对他言辞冒犯,他震断了季青林本命剑还嫌不够,还留了这种后手要人难堪?
她啧啧称奇,不紧不慢转回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魔头。
裴烬散漫倚在窗沿。
周遭一片宁和安静,微风拂过,细碎光点落在他睫羽上,浮光跃金般无声流淌,驱散了眉间几分冷戾。
然而下一瞬,他便剑眉一皱,冷着脸睁开眼。
[叮!白月光鼓起勇气找到渣男师兄,试图与他重修旧好,却惨遭白莲替身横插一脚,亲耳听见昔日将她捧在掌心的师兄,如今将她弃若敝履!转而向白莲替身深情告白!]
[叮!请出手替心碎的白月光教训渣男师兄,打脸绿茶女配,并将白月光揽入怀中,眼尾猩红:“别哭,命都给你。”]
[……]
吵得人头痛。
他伸手揉了下额角,慵懒眯着眼睛,掌心昆吾刀影一闪。
叮——
一道气流浮动飞檐垂下的风铃,叮当作响间,一抹虹光疾速荡漾开来,没入满园红枫之间。
识海中的动静登时一静,但还没等他重新闭上眼睛,便再次响起来。
[叮!任务进度已过半,请将白月光揽入怀中,眼尾猩红地说:“别哭,命都给你!”]
裴烬闭着眼睛,眉梢都没动一下,只当听不见。
[三!]
绿江虐文系统见他油盐不进,倒计时威胁。
[二……!!]
裴烬没搭理它。
[……一!!!!!]
绿江虐文系统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个数字,声音大得几乎破音,不知道是在表达愤怒还是被无视得彻底的委屈。
[叮!任务失败!]
[叮!警告!下次任务失败时,你剩余的寿元会被完全抵消!]
[也就是说,距离任务失败到你死亡,最多不会超过一天的时间!]
[……]
风卷起几片枫叶,在空气中打着旋,坠在裴烬肩头。
容色俊美的男人脸色愈发苍白了点,脸上情绪却很淡,仿佛已经陷入浅眠。
绿江虐文系统知道他没睡着,独角戏唱了半天却无人理会,它气急败坏:[你听见了吗!?]
没有人比它更了解这位宿主了,他分明几乎整日清醒着,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之前你任务只做一半,是为了引白月光到寂烬渊,解除你的封印。]
它实在是想不明白。
[那现在呢?你已经离开了寂烬渊,既然根本不想听我的话,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出手帮她?]
[为什么——]
一抹冷郁气息陡然涌上识海,绿江虐文系统浑身一震,吓得赶紧噤声。
[闭嘴。]
裴烬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狭长冷酷,瞳仁黑寂幽邃,注视着旁人时,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拂落肩头枫叶,手指微微用力,细微的破碎声响传来,完整的丹红枫叶在他掌心被捏成齑粉。
为什么?
裴烬心底冷嗤。
他不过是看不惯。
前些天他见温寒烟并不理会季青林,还以为她学得聪明了些。
却没想到如今危机刚解除,她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眼巴巴凑上去。
分明天资很高,却自甘堕落,非要在这种没意义的漩涡之中葬送生机性命。
裴烬重新闭上眼睛,脸色冷淡。
还带着他的魔气。
昆吾(四)
东洛州周边群山连绵环绕,州中地势断陷下去,常年少雨。
而余冷安下葬那日,东洛州久违地落了雨。
各大仙门世家皆有各自的丧葬礼仪,崇川州卫氏讲究落土为安
细雨绵绵,将远山的轮廓模糊,在一片苍茫之中若隐若现。
叶含煜和叶凝阳并未以灵力护体,任凭雨水洇湿衣衫发丝。
温寒烟立在他们身后,余光瞥见裴烬不远不近站在飞檐下,雨幕凉薄,模糊了他的轮廓,辨不清情绪。
她体内的魔气却似乎感受到他心绪,墨色气海微微震颤了下。
温寒烟似有所感地抬眸,飞檐下已是空空如也。
“走吧。”她沉吟片刻,回身示意空青,“给他们留一些时间静一静。”
空青抿唇点点头,跟着温寒烟转身走了。
冷雨落在脸上,叶凝阳垂着眼,神情有些麻木。
良久,她轻轻开口。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叶凝阳转过脸看着叶含煜,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朦胧。
“从前同你争抢许多年,我不过是怨,怨父亲眼中看不见我。”
“我比你早些年出生,那时人人说我天资极高,年岁不大便已初露锋芒,兆宜府后继有人。”
“那时每每听见这样的话,父亲望着我的眼神都温和极了。”
“炼器一道太苦太累,剑法却只有十六式,他与我约定,若我八岁前能够习得零头六式,便将伴他百年的剑穗赠予我。”
“可叶氏剑法精深,寻常修士终其一生也难以突破十式。”
“那时候,我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不肯就这样认输,便就这样没日没夜、拼命地练啊练,皇天不负,还真让我在八岁的最后一个月练成了六式。”
叶凝阳轻笑一声,“可就在我满心欢喜去寻父亲时,你可知道他在做什么?”
没等叶含煜回答,她便波澜不惊地给出答案,“他正在为你举办满月酒。”
“我赶到门前时,正巧听见他说,从今往后,你便是兆宜府的少主,是日后兆宜府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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