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如何又如何。
如今她只想要得到她想要的。
至于司珏此人。
与她无关。
空青和叶含煜已一马当先进了酒肆打点,温寒烟正欲跟上,身后飘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东幽少主的未婚妻,竟然还需要来这种地方打探消息。”
裴烬薄唇微翘,漫不经心从她身后绕过来,长腿迈过门槛。
温寒烟脚步微顿,抬起头来。
正巧裴烬也正低眸看她,见她看过来,似笑非笑,“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温寒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告诉我什么?”
“客栈酒肆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也真假难辨,大多时候,只有无处可选之人才会去。但凡是世家大族,便必然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裴烬垂下眼睫,懒洋洋扯起唇角,“怎么,你的未婚夫如此吝啬,连这个都不愿与你分享?”
这话温寒烟倒是头一次听说。
虽说她也算是出身“世家大族”,但她尚且身为潇湘剑宗首席时,身负禁制从不离落云峰,这些走南闯北之人才需要知晓的讯息,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温寒烟眨眨眼睛,带着几分真实的困惑:“辰州和南州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为何要与我分享?”
裴烬闻言愣了愣,脚步也是一顿。
他脸色古怪地看她:“这是你第一次来辰州?”
“是。”
温寒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她笑了一下坦然道,“我与司少主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相熟。他拥有的一切,也没有义务与我分享。”
裴烬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盯着她。
他神情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变化,但温寒烟莫名感觉到,里面一些令她辨不清的分量似乎松去了。
少顷,他挪开视线,指尖略微一勾。
在前面走得正欢的空青和叶含煜便登时浑身一震,被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钉在原地,移动不了分毫。
“你们先回来。”裴烬收回手。
“干什么?”空青艰难地维持着往前走的姿势扭过头,感觉自己脖子都快断了,朝着温寒烟哭诉,“寒烟师姐,你看他!”
温寒烟站着没动,瞥一眼裴烬:“你又在闹什么?”
“只是突然没什么兴趣留在这喝茶。”裴烬一挥袖摆,禁锢着空青和叶含煜的力道登时散了。
他慢悠悠转身,手臂自然搭上温寒烟肩头,将她身体转了一圈,带着她向外走。
“咱们去另一个地方。”
空青和叶含煜半信半疑地走回来,温寒烟还有些摸不清状况。
她心思在别处,也没计较自己和裴烬间显得过分亲近的姿势,皱眉抬起眼:“你这是?”
裴烬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温热的体温透过细腻的法衣,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
“你和东幽少主不熟,你我却算得上熟人了。”他扬起眉梢,“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还算得上大方。”
温寒烟缓缓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乾元裴氏千年前位列四大世家之首,何其鼎盛繁荣,九州盘根错节的信息自然有自己的门道。
温寒烟心头一动,下一瞬便感觉裴烬指尖轻点了她肩膀两下,“走,我跟你分享。”
温寒烟眉心微微一跳,下意识问:“这次你又想要什么报酬?”
裴烬抬起单边眉梢,半真半假不悦道:“在你心里,我成了什么人?”
自然是心黑手辣,睚眦必报,无利不起早的魔头了。
温寒烟唇瓣动了动,还是好心地没把这些真话说出口。
裴烬其实也没有盛传的那么嗜血狠辣。
但他的的确确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目的,总要收点什么做回报,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温寒烟胡思乱想着,倏地感觉裴烬倾身靠近她。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沉冷的乌木香无声氤氲而来。
温寒烟猛然回神,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裴烬睨她一眼。
他屈指弹掉她肩膀上不知何时落的坠叶,起身拉开距离。
“今日我心情还不错。”裴烬伸了个懒腰收回手,悠悠然往前走,“所以,这次没有报酬。”
空青在一边光明正大地偷听了半天,愣是没听懂什么分享不分享,报酬不报酬。
但他却听懂了一件事,他们此行恐怕是要去更隐秘的场所,说不定还能见识到些什么不一般的大人物,探听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空青兴冲冲和叶含煜跟着温寒烟出了酒肆的门,却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未走远。
“怎么了?”
“实不相瞒,此番要去的地方有些远。”裴烬立在树荫下,视线挨个在三人腰间长剑上停顿片刻。
“说来惭愧,在下不通御剑之术。”
他缓缓抬起眼睫,话是对着三人说的,眼睛却唯独看着温寒烟。
“不知哪位好心人愿意受累,御剑载我一程。”
空青立马跳起来,自告奋勇:“我来!”
他虽然一开始看不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但一路走过来,他们也勉强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
再说,他总不能让寒烟师姐受累。
男女授受不亲!
空青可到现在都没忘记,这个卫长嬴在浮屠塔时大言不惭说的那句话。
——“我似乎也从未说过,我未曾觊觎她啊。”
他才不会给这个登徒子可乘之机,别以为他没看见,刚才卫长嬴的手都搭到寒烟师姐的肩膀上去了!
“或者还是我来。”叶含煜指了指芥子,“我这里有飞舟,这一路不都是这么来的吗?不如还像先前那样,你们一起上来。”
这一次,裴烬还未开口,温寒烟便婉拒。
“如今我们已在辰州地界,不宜太过高调。”
她上前一步,流云剑自发嗡鸣着铿然出鞘,在她身侧迅速涨大悬浮。
毕竟此番是占了裴烬的便宜。
受了他的帮助,是要还的。
人情债比什么都重。
温寒烟还不起,也不敢欠,只想快点把这点不平等的盈亏填平。
他们之间重新回到平衡的正轨上去。
“卫道友。”温寒烟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头示意一下,“请吧。”
这一次,自始至终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的人瞬间动了。
裴烬懒散往温寒烟身后一站,像是没看出她急于撇清关系的用意,长臂一伸,毫不避讳地环住她的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寒烟身体一僵。
“不介意吧。”裴烬指尖并未落在她身上,虚虚搭在衣摆。
温寒烟身体僵了僵,刚要开口说“介意”,对方已经自顾自开了口。
裴烬惆怅长叹一声,煞有介事笑着说,“有你这位天纵奇才的剑修在,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担心跟不上你,半途被你甩下去。”
“……”
温寒烟懒得和他争口舌之辩:“你不说,我原本倒没想将你甩下去。”
她双手掐诀,流云剑以一种极其突兀的速度腾空而起,“但现在,你最好扶稳了。”
狂乱的气流浮动裴烬眉间的额发,露出那双狭长的黑眸。
他站得八风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笑了笑:“美人心果然海底针,这便是你报答我的方式?”
温寒烟没说话,安静片刻,虽然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却默默放缓了流云剑疾行的速度。
清风拂面,在裴烬看不见的角度,她垂眼看向他虚扶在她腰间的手臂。
黑白衣袂翻飞,轻盈的袖摆交错在一起。
纠缠得好像暧昧,可浓墨重彩的色泽却从未真正交融。
自始至终,裴烬都并未触碰到她分毫。
那毫厘之间的距离,就像是他们之间始终有所保留的那一分。
旁人辨不清,他们却心知肚明。
浮云飞掠而过,清凉的风掀起衣摆。
地面上的一切景致都无限缩小,远方的地平线极速拉近。
莫名地,温寒烟觉得有什么逐渐要被打破。
“其实,你不需要将你的秘密告诉我。”她低声开口,语速很快,“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繁杂的消息入耳,不过是多耗些精力。”
“从兆宜府到浮屠塔——先前不都是这样做的么?”
裴烬道:“之前是之前。”
温寒烟一顿,眼睫不自觉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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