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木人不除,此番必败无疑。
叶含煜上前一步道:“我芥子之中有极品防御法器‘浮光塔’,应当能拖住他们一时。”
话音微顿,他看着地面上分散在各处的榕木人,有些迟疑,“只是,浮光塔虽结界稳固,范围却极为受限。若不能将他们尽数引至我身侧方圆五里之内,只怕作用不大,还极为浪费。”
温寒烟沉吟片刻,抬眸看向空青,“你修炼潇湘剑宗功法,速度最快,你可有自信助叶少主祭浮光塔?”
空青一拍胸脯:“寒烟师姐,你放心吧,这事便交给我。”
温寒烟点点头,目光落向裴烬。
他伤势未明,接下来还有苦战。
她沉默片刻,缓声吐出几个字。
“法阵所需的灵力,我来解决。”
天幕苍茫,阴云卷集,厚重的云层之间,依稀有日光逸出,却被低垂的浓云遮掩,金光艰难镀在云边,风吹云动,又被翻涌吞噬。
“朋友,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一生就该一起走,他们却抛弃了我们,自行离开了。”
“那他们就不是朋友,是敌人。”
“敌人就该被杀光!”
“……”
地面震动,数以千万计的榕木人自四面八方涌来,队伍仍在不断地壮大。
有人从摇曳的凤凰花间翻出,有人轰塌房屋破门而出,所过之处碎石乱飞,尘沙飞扬,茂盛的榕木枝叶都在脚步的震颤之中狂乱地摇晃。
一道雪白色的残影倏然划过天际。
榕木人脚步一顿,在翻滚的尘烟之中抬起头,泛白而空洞的瞳仁直勾勾地朝着半空中那道身影望去。
“他回来了!”
“其他人呢?”
“他们在欺骗我们——”
“他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朋友了,他是敌人。”
“敌人就该被杀光!”
短暂的死寂之后,榕木人前所未有地躁动起来,嘶吼咆哮着冲向半空中那道身影。
乍一眼望见这么多榕木人冲过来,空青头皮也是一阵发麻。
不完全是紧张恐惧,他实在是很难接受这种密集的画面。
空青还未拜入潇湘剑宗外门时,曾经帮着家里人在乡间田地里干活,偶然望见过一次,邻居抓来了一麻袋的草蛇。
无数条花蛇被扔到深坑之中,翻滚扭曲,他看见的那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回想起温寒烟在他临走之前的嘱托,空青深吸一口气,强行克制着后退的本能,嚣张立在鸿羽剑身上,高声冷喝出声。
“朋友?也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有你们这样交朋友的吗?”
空青冷嗤一声,“刚相遇时便强买强卖,一个不顺心便要喊打喊杀,态度如此极端,如此自我,全然不顾旁人喜好心情,更别提你们还深藏杀心恶意。”
“鬼才要同你们做朋友。”他催动灵力,鸿羽剑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既然你们那么恨我,有本事就追上我,杀了我!”
短短呼吸之间,白衣青年便已疾行掠出数丈远。
自高空之上俯视下去,地面上的深褐色狂潮凝滞片刻,随即,癫狂般汹涌着涌向空青逃离的方向。
“杀了他,杀了他——”
“叛徒!”
空青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他脑海中忍不住又浮现起儿时见过的那些花蛇,此刻宛若千万条冰冷的蛇身摩挲过地面,极速追着他而来。
榕木人的速度极快,只短短瞬息间,空青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他心中暗骂一声,调转起全身灵力,催动潇湘剑宗觅云步,再次向前疾冲一段。
那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沙沙声远去了些,却并未消失,如附骨之疽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伺机而动。
空青头皮都快炸起来,这种身后被鬼追一样的感觉太令人难捱。
眼见着那阵磨人的沙沙声再次逼近,空青丹田灵力却近乎耗尽,经脉都隐隐泛着透支的刺痛。
裹挟着泥土腥臭味道的风扑上后心,空青忍无可忍地提高声调,大喊一声。
“叶含煜!你若再磨磨蹭蹭不出手,明年今日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
空青话音还未落,刺目的法器虹光从天而降,将整片空间映得发白。
灵光凝集成宝塔的形状凝于上空,叶含煜双手掐诀,并指向下一点,虹光如雨轰然砸落而下,化作一个又一个牢笼将奔涌的榕木人困于其中。
随着牢笼结成,宝塔之上虹光渐次自下而上被点亮,九层玲珑塔祭成,虹光再一次冲天而起,将榕木人尽数困于其中。
空青抹了一把冷汗,喘着气御剑飞到叶含煜身边。
“就差一点。”他口腔里尽是血腥气,已是在方才一番夺命狂奔间压榨到极限。
“的确,只差一点。”
叶含煜递给空青一瓶灵丹,“浮光塔至多只能容纳万人,作用范围只在方圆五里之内。若是再多一人,亦或是你方才再慢一步,恐怕咱们眼下都没命站在此处聊闲天。”
“那是你。”空青从怀中掏出一枚莹润的玉坠,“我可是有寒烟师姐亲手给的‘伏天坠’,仍有一线生机。”
叶含煜木然扯了扯唇角。
早知如此,他方才就不该火急火燎出手救人。
虚空之中缓慢闪烁的浮光塔灵光陡然颤动,叶含煜额角一跳,垂眸望去。
虹光明灭的囚笼之中,榕木人一个挤一个,密密匝匝一眼辨不清数量。他们被困于浮光塔之中,情绪不减反增,比起先前愈发狂躁起来,不断地攻击撕咬着结界。
砰,砰。
叶含煜脸色苍白,咳出一口血来。
他身上虽未受伤,可在宿雨关山月中时,元神受损,眼下神魂归位,受了内伤。
叶含煜二话不说从芥子里又翻出几枚防御法器,一股脑扔上去,里三层外三层将榕木人兜头罩了个结结实实。
几乎是同时,清脆的“喀嚓”碎裂声响起。
半空中沉浮的浮光塔灵光紊乱闪烁几下,猛然熄灭下去,自顶部蔓延起蛛网般龟裂的纹路,轰然破碎。
困住榕木人的灵光溃散入虚空,被禁锢的人影瞬间散开,紧接着被另一道结界拦住。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宛若野兽的嘶吼,榕木人前赴后继地踩着彼此的肩膀攀爬而上,不多时便布满整个结界边缘,疯狂地撕扯起来。
接二连三的破碎声此起彼伏被罡风送入耳畔。
叶含煜和空青所在的位置已经不能久留,狂乱的罡风几乎割破他们的衣袖。
叶含煜咬牙向上退去。
“我坚持不住多久了。”
他又向下套了一层防御法器,于呼啸的劲风之中抬眸往上看,“司小姐!你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司予栀衣袖翻飞,双手结印几乎快出残影。
她额间渗出冷汗,最后掐一道法诀,转头看向温寒烟,“若想催动这阵法,至少需要一名羽化境修士的全部灵力,一旦开启阵法,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你若到时强行收回灵力,会直接灵力逆行爆体而亡。你确定做得到?”
温寒烟虽然强,但是到底也没有晋阶羽化境,这样做实在太过冒险了。
司予栀脑海里灵光一闪,冷不丁看向裴烬,“他呢?他应当也有炼虚境之上的修为吧?”
这一路上,虽然这个卫长嬴很少出手,但是他知道的东西总是莫名的多,其中不少是只有大宗大族最核心人员才有资格知晓的辛秘。
想来他身份肯定也并不简单,修为也不像是平平无奇的样子。
温寒烟二话不说,抬手卷起一道灵力,灌入阵眼之中。
裴烬修为大半都在她气海中封印着,哪里有那么多修为足够支撑阵法。
即便他有余力出手,到时候魔气冲天,他的身份想掩饰都难。
而她虽并无羽化境修为,但也已有炼虚境巅峰的境界。
只要她灵力积蓄的速度比被抽干的速度更快。
哪怕只是一瞬间。
地面上古朴繁复的阵法纹路闪烁了一下,又熄灭下去。
温寒烟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吸引力,丹田内淳厚丰沛的灵力宛若川流入海,瞬息间便被卷集着注入阵眼之中。
不出五息,她体内的灵力便被掠夺一空,丹田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空气中闪耀的雪色灵光也有黯淡下去的趋势。
司予栀见状一急:“温寒烟,你是不是疯了,你不要命了?!”
她拧眉盯着狂闪的法阵,又侧头看向空青和叶含煜艰难支撑的惨状,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该怎么做?
若是此时毁阵,不提她救不救得了温寒烟,叶含煜和空青也会被害得丧命。
可若她不毁——
温寒烟唇色变得苍白,浑身经脉都宛若被一点点撕开,她手指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收回手。
再撑一下。
只一息就足够了。
下一瞬,一只手覆上她手背。
几乎彻底熄灭下去的灵光再次明亮起来,光线甚至耀眼到刺目。
汹涌散去的灵力顺着指腹再次奔涌而回,抚平经脉丹田处的刺痛,温和地流淌回到气海之中。
正好填满了一半的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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