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耀强拿了两个鸡蛋出来,给艾秋秋,“去烧个鸡蛋汤。”
一个副主任家里清贫得这样真实,和他的工资不符。
艾秋秋做了个鸡蛋葱花汤,一人一碗,然后一人一个玉米面馒头,面对面坐着吃,嘲讽道:“你拿四级五十一块钱工资,连白面都吃不起吗,故意吃窝窝头给别人看?”
“窝窝头怎么了,窝窝头不能吃了?现在还有鸡蛋汤喝,你这小保姆,吃得比我还滋润。”
“那是,按照你这么个吃法,城里大部分人,吃得都比你强,既然你都穷成这样了,找什么保姆?”
季耀强哑火了,狠狠咬了口窝窝头,咽下去,又喝了口鸡蛋汤,眼睛突然一亮。
鸡蛋汤他不是没喝过,但是这么好喝的鸡蛋汤,还是头一次,这小保姆会做饭,人却有点憨傻。
“小姑娘,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陆文远太过分,凭什么赶走我干娘?我干娘对他爸爸那可是当亲生的一样看待……”
“等一下,你干娘嫁过去之后,陆文远爸爸多大了?”
“二、二十五……”
艾秋秋嗤笑,“比继子还小几岁,当成亲生的,说出来笑死人,你信吗?”
“你闭嘴。”季耀强说:“你不懂,我干娘那一辈人,特淳朴,特善良,对我这个干儿子都好得不得了,对继子又怎么可能差?”
“那怎么能一样呢,和继子有财产利益纠纷,你是外人,没有钱财纠葛,我也愿意对你假仁假义的好。”
季耀强愤怒的指责艾秋秋,“我干娘是个好人,你没切身了解,凭什么污蔑她?”
这个愚孝的傻子,艾秋秋在看系统给的录像,季耀强当娃娃兵那年,还在抗战时期,他确实根正苗红,父母都是地下工作者,但他一定想不到,出卖他父母的,就是她干娘。
艾秋秋在心里和系统对话,她知道这会的对话,季耀强能听到剧透。
“他要是知道,老婆怀孕两次都没了,是干舅舅一家动的手脚,为的就是要这两口子无牵无挂,挣钱给他们花,他会不会崩溃呀?”
系统嘲讽道:“他老婆已经再次怀孕,同样会再次失去,就真的成了习惯性流产,他就再不会有小孩了。”
“造孽,要是让这个大傻子,能听听干舅舅一家的心声就好了。”
……
季耀强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刚才怎么回事,小保姆和谁对话?
他听到了,她年纪这么小,怎么会知道父母的事?
真的是干娘告密的吗?
还有他媳妇,当初娶槐花,干娘就不满意,一直不喜欢他媳妇,槐花为了得到干娘的认可,把干舅舅一家当亲婆母孝顺,她两次没了孩子,都被讥讽没福气,留不住孩子就是报应。
季耀强六神无主,恍恍惚惚中,他听到几道声音,是干舅舅和舅妈老两口,走出门,却没看到人,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姐姐可是叮嘱过了,陆文远想娶小保姆,除非答应帮她养老。”
“我已经跟耀强说过了,他这会该给小保姆带回家,听说那小保姆做饭不错,让她给咱们做饭、洗衣裳、干家务,让陆文远难受。”
“咱耀强可是g委会副主任,权利大得很,一封大字报,就能叫小保姆戴高帽,看她敢不敢不听话。”
“就怕耀强不肯,他最是心软。”
“没事,他孝顺,只要是他干娘让做的事,绝对会照办。”
“哎呦,谁呀不长眼,怎么开车的,我脚都扭到了还不停车?”
“算了算了,那是武装部的车,算了吧。”
……
没一会儿,季显宗扶着老婆回来,看到新来的小保姆,已经要和陆文远结婚了,就想磋磨一下她,趾高气昂使唤保姆,“看我们回来了,怎么还不去做饭,我们晚饭还没吃呢。”
本来说不回来吃晚饭,但是陆家的保姆跑了,医院也忙作一团,他们只能回家来吃。
看艾秋秋不动,季耀强吼道:“怎么还不去做饭,我是给了你工资的!”
十四块钱还好意思吼她,艾秋秋吼回去,“你有病啊,看看你家厨房,连最后两个鸡蛋都吃了,我拿什么做?”
“隔壁有饭菜,去隔壁做。”
艾秋秋在隔壁三间大瓦房的厨房里,找到了早上新鲜采买的五花肉、水灵灵的菜苔、大蒜苗、一般人舍不得买的小肋排,还有一条大青鱼。
她一边处理食材一边骂,“自己吃糠咽菜,给屁关系没有的王八蛋吃大鱼大肉,还叫你老婆给他们当佣人,纯纯有病!”
季耀强拍桌子,“哪家小保姆敢议论雇主,你不想干了?”
“对,我就是不想干了,就骂你,怎么样,有本事你辞退我啊?”
季显宗一开始还骂几句,被艾秋秋和季耀强一来一回骂得差点心梗,闭嘴不掺和了,和老婆眼神交流。
“耀强怎么了,难道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知道他老婆流产真相了?”
“我们做得很小心,药都是大姐给的,查不出来,他不可能知道。”
季耀强又听到了这对老王八的心声,呕得眼睛血红。
身世不明
晚饭是糖醋排骨、蒜苗五花肉、豆腐鱼头汤、酸辣脆爽土豆丝,鲜嫩可口的菜苔,这一桌饭菜,竟是大家没吃过的好滋味。
季耀强菜没吃多少,酒喝了不少,被他老婆扶回隔壁小平房睡觉,然后她媳妇跑过来,一叠声的向艾秋秋道歉,然后抢着去收桌子洗碗筷。
艾秋秋恨铁不成钢,“你丈夫请了保姆,就是让你享福的,以后不要再伺候不相干的人了,自己歇着去吧。”
女人突然就红了眼睛,哽咽起来,她这一辈子,不被娘家疼过,不被婆家疼,今天倒被个不相干的保姆疼了一回。
艾秋秋吼的声音可大了,隔壁那个醉酒的季耀强泪流满面,把脸埋在枕头里,呜呜咽咽,悔不当初,只想重新做人,从头来过。
一大早的,艾秋秋熬了小米南瓜粥,炒了个葱花鸡蛋、肉丝咸菜,还蒸了一笼白面馒头,这些原材料都是瓦房这边有的,没花钱,但中午的饭菜需要去买,她列了个单子,朝季耀强伸手,“先给钱再买菜。”
季耀强的钱,一半养了季显宗这个便宜舅舅,一半补贴给了干娘,距离发工资还有几天,他口袋里居然连午饭的菜钱都摸不出来,尴尬懊恼的不知怎么接话。
艾秋秋觉得他好可笑,“你亲爹妈要是知道,自己呵护过的宝贝儿子,供养不相干的人,自己都吃不上饭,心得多疼。”
“你适可而止!”季耀强吼道。
“吼我算本事吗,你才适可而止。”艾秋秋骂回去。
季耀强老婆忙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艾秋秋,“我给人帮工裁衣裳,半个月换了一块钱,你拿去买菜。”
艾秋秋火顶到脑门心,把一块钱推到季耀强手边,“这个家,你老婆最惨,菜钱我先垫着,等你发工资了再报账。”
……
吃好早饭,背着保姆,季显宗义愤填膺问季耀强,“耀强,你干娘的意思,陆文远想去保姆,得给她养老,你可得想想办法。”
——【小保姆身世不明,在她身世上做文章,还不把她拿捏的死死的,说不定连陆文远也跟着吃处分。】
——【季耀强这楞子真是好用,用来养老再好不过了。】
季耀强又听到干舅舅内心,他握紧拳头,冷冰冰道:“舅,你是知道我性格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她一个乡下来的小保姆,找到陆文远这样的长期饭票,我给拆散了,她怎么活?”
“你管她的活法,那你干娘就不能活了。”
“不至于吧,干娘和陆文远,互不干扰,和陆文远有什么相干?”
——【这个王八羔子,生了反心,不行,得去找大姐说说,让她给耀强施加压力。】
季显宗想去拿桌子上的一块钱,季耀强抢先用手盖住,还给妻子,并且和妻子说道:“家里应该还有肉票,你去买一斤肉、二斤豆腐,回娘家一趟,和大舅哥说一声,外甥女儿工农兵大学的事,我给她争取名额。”
季耀强老婆满含热泪,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季显宗不满,“耀强,那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你干娘可是许了人的。”
季耀强道:“干娘指定的人选,我可以一起报名上去,但最终定谁,还要评选呢,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他看到老婆观望不走,皱眉道:“怎么还不去,晚了买不到好的五花肉了。”
她老婆确定丈夫不会再改,从来没有过的开心,拿了肉票、豆腐票,小跑着出了门。
……
季耀强家活其实好做,他去上班,他老婆回娘家,那对蛀虫夫妻也出了门,艾秋秋开始打扫里里外外的卫生。
“就在这堵墙里,那块砖是松的,铁盒子拿出来,没钥匙你直接撬开呀,不能撬锁呀,你准备交给季耀强,那也行,要快啊,季显宗夫妇隔三岔五就会查看铁盒子,连他们的姐姐都不知道,不然不会留下来。”
艾秋秋说:“知道了,今天就给季耀强。”
然后她出去买菜,去的迟,供销社没什么好菜,只剩下一点猪腿骨,不要票,价格也便宜,买了两根筒骨,一根大白萝卜,还有二斤面粉,回来把筒骨洗净先炖上,然后揉上面团醒面。
季耀强回来了,艾秋秋奇道:“你不是在单位吃吗?”
“今天请了假,下午去我舅哥家,中午随便弄点吃的吧。”
“你舅舅和舅妈中午回来吃吗?”
“他们下馆子,不用做他们的饭?”
“你怎么知道他们下馆子,万一回来,我还得再做一次。”
季耀强嗓门儿大起来,“我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他一路跟踪,在陆文远家外面,隔着那么远,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一刻,季耀强还带着犹豫的心,彻底破灭。
“对了,你家里有宝贝。”艾秋秋把铁盒子拿了出来给他。
“啥东西?”
“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一块砖头是松动的,抠出来,里面有个这么大的铁盒子,我可没动啊,上着锁呢。”
季耀强不解,这处房子不是祖宅,墙里面的东西不会是他家的,先打开看看吧,如果有身份信息,将来找到人家后人,也是个念想。
他在解放前和锁匠学过,拿一截细铁丝,不破坏锁的情况下,给锁打开了。
等他看到盒子里父母那张合照,还有一对金镯子、父母当地下工作者的身份证明等染血证件,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这是他父母的遗物,他再傻,也猜到是老舅夫妻藏起来的。
这么多年侍奉仇人,难怪爸妈从来没在梦里出现过。
季耀强擦掉屈辱的眼泪,把锁合上,又放回远处,等回到堂屋,筒骨汤手擀面也做好了。
“盒子里什么呀?”艾秋秋问。
“别人家的家书,回头我想办法找找人,这事你谁都别提。”
“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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