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到了此刻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但是我还是转过身,往下潜去找失联的队友们。
驯兽师
我们往下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洞口,湘玉他们应该就是从这个洞口进入陶埙内部躲避青蛇的攻击吧。
我心中想着,将背上的老李挪了一下位置,然后就往洞口里面钻。
陶埙上的洞口不大,我的背上又背着老李和两个人的氧气罐,因而尝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挤进去。
他们会不会通过湘玉昨天所走的那个什么扭曲球面的路径,然后已经回到了水面上了。要不在喊几句话,看看对讲机还能不能用。兴许这会儿对讲机已经没有受到不明声波的影响,能够使用了呢。
“湘玉、继生,”我喊了一声,但是对讲机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安德鲁,湘玉,你们听到了吗?”
“周家小哥,”此时,老李微弱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传来。
“老李,你醒了吗?我们的对讲机可以使用了。”
“你解开绳子放我下来,我已经没事了。”老李说道,挣扎着就要从我的背后溜下来。
“老李,你可以吗?这潜水可是巨大的体力活动,你被虹河苔勒到了,气息还不稳定呢。”我不让老李下去,尽管自己也已经差不多到了体能的极限了,但仍觉得能多背一会就再坚持一会吧。
“周家小哥,我没事,你如果再这么背着我,最终会将我们两个人都拖垮的,放我下来吧。”
老李说得也有道理,我便将引导绳解开,让老李能够自由活动。
“老李,我先送你回到水面吧,然后自己再下来找湘玉他们,你到底还是受伤了,这水底又到处充斥着危险,你跟着我们冒险,我实在不放心。如果你是想在水底能保护我的话,那也可以放心,就如你所讲的那般,我身上有护身符,那个东西能护我周全的。”我扶着老李说道。
“周家小哥,我也想进去看看,这陶埙之中到底有什么奥妙之处,如果真的是存在着扭曲时空,那么这一趟的出生入死也算是值得了。而且,你看,我刚刚在你背上睡了一觉,现在真的已经恢复了。况且,我李濯尘如果就这般脆弱的话,那如何能保护少爷这几年在刀枪火海之中毫发无损呢?”
老李说完,还在我面前表演了一下花式游泳。我听着他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是身体活动的灵敏度却比我还高,因此,我感觉他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也没有再坚持让他先回去,而是两人一前一后地钻进了陶埙之中。
而我的这一不坚定,成了我这一生中永远都无法解开的心结。
如同湘玉之前所描述的那样,陶埙之中只有一半的水,我们事先没有心理预备,所以已钻进去便整个人一空,往下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好在是掉入水中,所以除了溅起的水花比较大和吓了一跳之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我定了下神之后,发现老李没有浮在水面上,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吧,明明就身体还没恢复好,逞什么强啊。我在心中抱怨着,然后整个人往下沉去寻找老李。
我喊了几句,但是对讲机依旧处于失灵的状态。
陶埙越往下空间越大,但是却暗得厉害,我将头上疝气灯的光度调到了最亮,射出的光速却依旧瞬间就被黑暗吞噬了,可视范围不到两米。
我们身上带着水肺,没有对讲机的传声,根本上是没办法与队友们沟通的。
这该死的老李,跑哪里去了。
此刻的我一个人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说实在还是有点害怕的。
“老李,”我隔着面罩大喊了一句。
就当我的声音刚刚冲出口腔的时候,便觉得像是有谁在身后拉着我的潜水服一样,我回头一看,居然是湘玉。
她朝着我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然后手指指了指陶埙内壁。
我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这里,包括这老李,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陶埙内壁看着。
湘玉拉住我,用手指了指对讲机,然后用手指在我的掌心写了一个“关”字。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下湘玉,她却朝着我点了点头。
难道,对讲机不是突然失灵了,而是被湘玉他们关掉的,可为何要这么做呢?
难不成,这陶埙内壁上有什么。
我虽然不解,但还是依照着湘玉的话,将对对讲机的开关拨向了off键,随即,靠近了陶埙内壁一些。
天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在这水底下几十米之处,居然会有蝴蝶。我眼前的这块陶埙的内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天使长尾天蚕蛹。
这些蝴蝶似乎阴魂不散的样子,从瓦屋山到鄱阳湖底,哪哪都有它们的身影。
我的密集恐惧症一下子就复发了,身体上的鸡皮疙瘩暴起,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在边上的老李突然拉着我的手,指了指上面的,然后整个人往上浮。
关掉了对讲机之后,我们都变成了哑巴,靠着手语沟通。
我朝着老李点了点头,就摆动了脚蹼,往上面游,其他人见状,也跟随在我的身后浮了上来。
浮到陶埙的水面之后,我们将呼吸面罩摘掉,终于能够用语言沟通了。
“周家小哥,你还记得昨晚的那首曲子吗?”摘下呼吸面罩的老李,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老李,还有点印象,怎么啦?那首曲子与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形,有什么关系吗?”我不解地问道。
“少爷在瓦屋山中带出来了一只天使长尾天蚕蛹,我们送去检验后发现,古祠中的枯萎症包括空气栓塞症,可能都是源自于这种蝴蝶身上携带的病毒。但是具体是怎样的,还要等权威专家的学术报告出来之后才能下结论。”老李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每讲一句话,都要剧烈地咳嗽好几下,但是他还是极力忍耐着将这段话说完。
他的话刚落音,张继生便着急起来了,“那你们有没有找到能够消灭这种病毒的方法。”
老李看了张继生一眼,然后冷冷地送出了两个字:“没有。”
张继生已经急的不行了,但是老李却这样不痛不痒地回应着,所以他的脸色一下子有点难看。
“李大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你让我们上来,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要跟我们讲。”湘玉急忙岔开了话题,让气氛缓和一点。
“是笛子,我有一种直觉,这湖底里的笛声,就像是一种特殊语言一样,能够让湖底的生物听得懂,吹笛子的人就像是一个驯兽师一样,能够指挥着这些生物,让它们为自己服务。”老李的声音还是很虚弱。
“即便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无可奈何啊,首先我们没有笛子,其次,我们没人知道那些乐曲是怎样吹奏的。”张继生说道,“所以你这话说了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李没有理会安德鲁,看着我说道:“这些蝴蝶身上携带这不明的病毒,它们栖息在这陶埙之中,现在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们,如果我们不能在在这段时间内用笛声将这些蝴蝶引走的话,那么等到这些蝴蝶全部苏醒之后再对我们发起攻击,那么到时候即便是我们能够出去了,也会染上未知的病毒的。”
“可是,老李,继生说得没错,先别说我们现在连笛子都没有,即便是有笛子的话,那么我们之中是没有人能够吹奏昨天晚上那首曲子的,而且,你怎么知道那首曲子就能够让蝴蝶飞走了呢,笛声是唤醒它们那不就更糟糕。”我看着老李惨白的脸色,忍不住放缓了语调说道。
“我刚刚在那些奏乐的石雕里面,带出来了一只骨笛。”老李说着,从背包里将那根骨笛摸了出来,目光从我的脸上扫到湘玉的脸上,然后又扫了回来,“周家小哥,昨晚那首曲子,你记得多少,能不能大概地吹出来。”他好像存心地大声说道。
“老李,你这可真的是为难我了,我从小就是一个音乐白痴,别说是将昨晚的那首曲子复吹出来,就是现在让我随便吹一曲,也是不可能的。”我有点尴尬地说道。
这个时候,湘玉目光笃定地朝着我们靠近了些,将老李手中的骨笛抽了出来,然后散淡地说道:“我来试试吧。”
老李看着湘玉,嘴角浮现出一缕复杂的微笑,“那敢情好。”
对讲机
我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湘玉已经将骨笛放到嘴边,随即吹奏起来了。
骨笛沉在湖底不知道多少年了,因此刚开始吹奏的时候,湘玉有点不熟悉,所以感觉似乎有几个音没咬准,飘走了的样子。
但是,湘玉就是如此聪慧的女子,几个节奏过去,她就已经完全掌握了骨笛的演奏技巧的样子,刹那之间,一曲悠扬的乐曲在诺大的陶埙内部荡漾着,上一个音节的余音还在耳边,下一个音符就来了,接踵而来,让人有点应接不暇。
这曲笛子大概吹奏到一半吧,那半截浸在水中的陶埙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一动,让趴在上面的天使长尾天蚕蛹几乎同时苏醒了,一只只扇动着白的如同刚在面粉堆积捞出来的翅膀,轻轻在水底里起舞。
水流对它们来说,好想是不存在的样子,它们如同在丛林之中,自由地旋转着,甚至还在水底里嬉戏着,玩闹够了,才渐渐旳浮出水面,成群结队地飞到刚刚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孔,然后消失在疝气灯光束找不到的地方。
这一幕,实在是让人觉得震撼,这老爷庙水域的底下,连蝴蝶都会游泳了。
就在最后一只蝴蝶消失在我们视线中的同一时刻,湘玉的这曲笛子也刚好演奏到了尾声,她将最后一个音符吹奏出来,放下笛子,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和张继生都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希望湘玉能够解释一点什么,就比如,她为何会吹奏这首曲子,又比如,她是如何知道这首曲子就能够驱赶蝴蝶的。
而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昨天晚上我在老爷庙厨房中听到的曲笛声,是不是就是她在吹奏。
“周沧,”湘玉看着我,淡淡地说道:“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你,但是现在时机不成熟,我不能跟你说。”
听到湘玉这么讲,我是一头雾水,可是旁人听起来,一定会觉得我与她有什么小秘密,这可真是让我有口难开,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在这个时候,安德鲁突然说道:“你们看,这陶埙的内壁之上好像有云雷纹。”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这些云雷纹给吸引去了,而湘玉刚刚的话,也如同过眼云烟,听过就没了。
我不由得在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也跟随在安德鲁的身后,往陶埙内壁靠了过去。
果然,这岩壁之上,雕刻着一圈又一圈的云雷纹,线条细腻,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的精致与大气,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属于帝王之物。
我们顺着云雷纹往下游,大概往下十米左右,云雷纹开始渐渐地被饕餮纹所取代,而且这些饕餮纹与良渚文化时期长江中下游的石器、玉器上的纹有很大程度上的相似之处,都是以小重圈表示眼睛,眼睛外圈有椭圆形凸面作为眼睑,在眼睑、鼻、嘴中雕刻有细致的卷云纹和弧线、短直线等。
传统的饕餮纹代表着智慧与精神意志,不知道将它们雕刻在陶埙的内壁又有什么特殊的涵义。
突然,我的对讲机中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响,但是却不像是白噪音,似乎是在一个特别嘈杂的环境之中,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不同的音色混杂在一起,我难以辨识出他们究竟在讲的是什么内容。
此刻队友们都聚集在一块陶壁的前面,背对着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什么,他们好像没有听到对讲机中的声音似的。
没道理啊,我心中不由得暗自疑惑着,我们这对讲机用的都是同一个系统,如果说我的对讲机受到什么声波干扰的话,那么他们的肯定也会被干扰的,为何现在他们几个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正在那边指指点点的。
想到这里,我条件反射地想要游过去看个究竟,可是当我要摆动脚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就像,就像——
就像被鬼压床了一眼。
与此同时,对讲机里嘈杂的声音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周沧,我的头好痛!
周沧,我的头好痛!
周沧,我的头好痛!
……
陌生男子一直不带感情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被封印住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着,胸口砰砰直跳,感觉整颗心都悬在喉咙口,不住地打着寒颤。
突然,陌生男子停了下来,取代那句话的是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是那种像开怀大笑又被捂住嘴巴的音色,我的耳膜将接收到的这种声音与记忆里人骨鬼皮怪连接了起来,并且将它们那副模样准确无误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极度的恐惧让我感觉自己大脑快要控制不住身体的生理反应了,只是不知道在这水中尿裤子,会不会被人发现。
咯咯的笑声不断地充斥着我的耳膜,每撞击一次,我胸腔里就有一口气直冲上来,到了脖子上面两颊的两侧的时候,便化成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连带着几乎要被击溃的魂魄,一起消散在这茫然的湖水之中。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嗯,嗯,嗯,”我挣扎着想要喊出声来,让队友能够注意到我的存在,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扼住一样,只能隔着呼吸面罩发出嗯嗯呀呀的微弱声响。
救命啊,你们谁回过头来看看我,不然我就要被吓死了。
那连续不间断的笑声,如同黑白无常一样,就要将我的三魂七魄都给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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