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它不是第一天开业,但她作为东宫代表,她自己派自己去尝一尝还不行吗。
方才正倒着新茶的南玉被她这一跳吓得水悉数倒在桌上,再顺着木桌边缘流到地上,空明的寝殿内安静地只有水幕的嘀嗒声。
南玉:“……”
温泠月:“……”
“娘娘……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青鱼巷的秘制古籍糕饼复原术。”
温泠月有个从小被爹娘夸到大的众多优点的其中一个,是她行动能力超强。
包括但不仅限于想一出是一出,对于她当下心里想吃的总是排除万难立刻马上出发。
当然,这一点自然体现在她每一次偷偷溜出府去吃酒玩闹上,但这都不足为惧,毕竟哪怕她偷溜出府,爹娘也从没舍得责备她一句。
至于傅沉砚……他是个奇葩。
她不理解为何有人常年穿着一身暗色袍子,虽然好看吧,但也阴沉不是吗。
视线迫切地洒向市井的每一处,寻找些新奇玩意是她最大的乐趣,不知是她腹诽的声音太大了还是别的什么,她竟在目光随便瞥向某处时看见和傅沉砚很像的一个背影。
可一回神,却消失在拐角。
大抵是她看错了罢,毕竟玉京人那么多,兴许只是像呢。
青鱼巷的夕阳向来是美的不可方物,玉京不舍得降雪的气候令之冬日格外温厚,晚霞像一滩温吞的橘子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在街巷的每一个连接处。
恰巧,那家被排队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糕饼店就坐落在青鱼巷中央的十字巷口拐角处。
她拉着南玉顺着人群往店面的方向走,心里难免惦记着傅沉砚那件事。
好巧不巧,说不准是另一种巧合,她陡然看见远处的巷口拐过去一个方才熟悉的衣角,她不可能认错,那流动的暗纹除了他衣裳的袖口,玉京鲜少能见着第二件。
矜贵,但不张扬。
不久前还和南玉侃侃而谈的人忽然拔腿就跑,南玉意识到追上去时,温泠月早就跑出去好几步远了。
其实温泠月本不必如此,但降至年末,大抵宫中事务琐碎,总是不得见傅沉砚的,她不是一个喜欢拖沓的人,有些话自然要趁早说清楚。
她最不愿错怪别人了。
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追到巷口,那衣袖又消失了。
青鱼巷是玉京最繁华的地段,巷子百转千回,在她眼里唯一的差别大概是头顶悬着灯盏的花色不同。
她茫然地站在路口不知所措,打量着男人可能消失的地点,奈何她对市井道路从来看不明白,又怎么知道哪里是什么呢。
但她总是幸运的。
姑娘再次寻到那个眼熟的目标,紧紧锁定了那个暗色的颀长身影,追上去还未等气息稳定,便是道歉:“对不起,前几天是我太冲动了,傅沉……”
话音终止。
因她抬眼发现被自己扯住不得动弹的人并不是那个冷白无温的面容,而是个她从未见过的。
“啊?”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攥着的袖子,确实也有流动的黑金暗纹,但……
原来玉京不止傅沉砚有啊!哈哈!
“什么时候普及的……我怎么不知道。”温泠月尴尬地喃喃自语,视线不知如何安放。
而那个被拽住走不了的男人低头看着她不撒手自言自语的模样,皱了皱眉,“姑娘打算何时放手?”
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温泠月一下放开他,干笑着后退,心里默念这人和傅沉砚身形相似,穿着也像,就是……
“实在是太抱歉了。”
好不容易跟上温泠月腿脚的南玉一过来便只见她连连和一个陌生男人道歉,还以为自家娘娘受了欺负,对那男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娘娘,您没事吧?”
温泠月目送男人离去,一层浅浅的落寞泛在心上,说不清是什么,但依旧回答南玉的话时十分从善如流。
“你说什么!刚才那人其实也没有傅……好看吧。”
南玉笑:“可他确实比殿下壮实些。”
温泠月摇摇头,自以为说的比较客观:“话虽如此,但他也没……没傅沉砚那么白。”
“但您怎么能乱跑呢。”
这段话题终止于她们回到店铺看见糕点甚至近在咫尺的时分。
新出炉的酥脆点心随着被搬到台面上徐徐飘出一股浓香,顺着长队飘到温泠月鼻子里,随着太阳西归,那条长龙愈发缩短,像倒影拉长又收束。
青鱼巷入夜后的光亮悉数来源于高悬着的花灯,斑斓璀璨,华彩万丈,流动的灯影洒在青石砖上。
有的人见今日排队无望,便不再继续,队伍也短了不少。
南玉也随之四下打量,东看西看的没有目的。
“三个……两个……一个!”
她默默数着竹筐里的糕点,排列地整整齐齐,被老板依次装入油纸包,递给食客们,直到筐里只剩下最后一块。
“太好了娘娘,咱们买到最后一个了!”南玉忍不住在她耳畔低声欢快道,亲眼见着老板将最后一块糕点装入油纸里。
“我们要……”
“给我来一个!”
温泠月的轻声细语被一个洪亮高昂的声音叫停。
她和南玉接连望去,声音发源处是一个高挑精瘦的男人,衣袍挂在身上没见穿得整齐,配上他轻蔑的神情反倒显得嚣张万分,再加之身后跟了一胖一高两个跟班,不难看出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老板本准备递给温泠月的手一怔,犹豫地看着眼前景象,视线闪烁似乎另有隐情。
她们并不认识这号人,听了身后排队姑娘的窃窃私语才知,眼前三人大抵是这一片人人叫大却无可奈何的混账,仗着家里某位远房亲戚是个官就无法无天的,像今日这种蛮横插队的事没少干。
南玉本想说出她们的身份吓一吓他,而正准备开的口却被温泠月唤住。
“你们很急吗?”温泠月神情平静,拉住南玉冲动的手,反倒温和地问。
为首的那人不准备多解释,瞧着两个花容月貌的姑娘不由得露出邪笑,动作也逐渐放肆起来。
精瘦的男人搓着手,“不认识我?”
温泠月摇摇头,似乎在思考莫非青鱼巷或是市井新生出了什么规矩?比东宫规矩还多吗?
跟班胖子是个结巴,粗声笑道:“连、连我们老大的名、名讳都没听说,也、也别想在青鱼、巷巷混了。”
温泠月眨眨眼:“谁啊。”
男人似乎颇是没面子,恼火一分,“小爷的二舅可是沈总督!”他砸吧一下起皮的嘴巴,露出一口令人作呕的黄牙,奸笑着向前一步上下打量温泠月,“沈总督你能不知道?北山看守,沈隋大人啊。怎么,你个臭丫头还敢不让?”
沈总督?谁啊?
温泠月倒是觉着耳熟,在哪听过,又好像不那么重要。
南玉没听过这人,侧头看了看温泠月,谁知她也面无表情愣在原地,南玉不由得就有些急了。
“让?你敢让我们太子妃娘娘让你?好大的胆子!”南玉攥拳冲着对方挥了挥,才不管沈总督是个什么鸟官,总之比不得她们太子妃娘娘大就是了,就算比她们大,还能比太子殿下大不成?
此话一出,身后排队的人甚至店主皆倒吸一口气,仔细端详起衣着不凡面貌姣好的姑娘,却吃了没见过人的亏,不知是真是假。但排队的人没人敢上去帮腔,只知无论沈总督还是太子妃总归都是她们惹不起的。
痞子剔着牙的手一愣,向她们旁边啐了一口污秽,笑得更猖狂:“太子妃?我还皇子呢,我管你是谁!”
身后的小弟帮腔起来,他更是直接夺过摊主包好的点心,回身时推了一把温泠月。
而正是这一推叫总记不得人的温泠月想起来那沈总督是哪位高人。
……不就是几日前被傅沉砚捅死的那个犯了大罪的北山前总督沈隋吗。
温泠月被推得一个踉跄,手一不小心磕在青石砖上,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她忍不了,刚想与他争辩,反倒是一阵骨头碎裂和惨绝人寰的尖叫率先交织着传来。
“老大!”
她匆忙回头,却见适才霸道蛮横的男人猥琐地跪在地上,左臂却因被人捏住手腕而高举,几乎快要把整个人吊起来一般。
捏着的纸包早已不见,而是到了那个提着他的人手中。
“傅沉砚!”温泠月惊呼。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太子殿下目光冷峻,抱着装着点心的油纸包,另一只手将沈隋后人轻而易举拧碎了腕骨,看着他痛苦地嚎叫,无人敢上前。
她发现傅沉砚的袖口……的确是鎏金色的暗纹。
她没看错。
就是傅沉砚。
男人扯开嘴角,视线不清不淡地从两个跟班上掠过,定格在痞子身上,轻蔑道:“孤怎不知,多了个弟弟?”
话音清冽有力,却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还有,你认错了。北山无姓沈的总督,你口中那个……五日前刚死。”
她没有错过男人眼中转瞬即逝的狡黠。
看向他的视线也不似当初清明,兴许是此刻头顶高悬的花灯将金鱼倒影打在他侧颜,像极曾经的一个夜晚。
那枚油纸包被再度递到她面前,却因男人短暂的犹豫,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还给你”变成了:“这份被他弄脏了,我再给你重新买一份好不好……”
“阿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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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猜是死阎王还是傅小白好像也有点意思(?
第五十颗杏仁
似乎人群中有人曾得见太子殿下真容,加之从她口中说出的傅沉砚三字总是入木三分,率先跪下后其余人也就悉数跪下了。
连方才造次的两个跟班也颤颤巍巍倒在地上,不论是吓得跪倒还是腿软恐惧。
但神色复杂的最数温泠月。
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她却有些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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