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也没打算多问其他,沈玉耀还是挺喜欢这种性格纯粹的人的。
这种人才能埋头去做学术,那些常人眼中枯燥乏味的东西,在这种人眼中估计才是世上最美好的。
“你不光可以自己看,还可以让别人也看看,然后仔细想一想,这两本书有什么意义。”
沈玉耀像是布置作业一样,吩咐司马吉,司马吉老老实实的应是,想着离开的时候,路上就翻一翻两本书。
结果他人走是走了,书却没有带走。
沈玉耀甚至没有将那两本书赐给司马吉,而是让司马吉自己去买!
可见她确实是很喜欢这两本书。
司马吉就是再纯粹,此刻也意识到这是陛下的心头好了,既然是陛下的心头好,那他就得好好干,让陛下满意才行。
第二日一早,早朝之上,有官员说起了棉布的事情,认为棉布价格当下似乎被炒起来了,价格一路飙升,需要朝廷出手干预。
又有官员说,很快花楼机等研发部新制作的神物就会投入使用,到时候棉布的价格自然会落下去,朝廷没必要现在入场,毕竟棉布也是民间的产业,朝廷压价,可能会伤到一部分百姓的切实利益。
商人的利益,在官员的口中几乎不存在,没人在乎商人能不能赚钱,他们只在乎百姓。
百姓是承担风险最多的群体,同时也是承担风险能力最差的群体,他们必须保证好百姓能从中获利,这样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沈玉耀听着两派大臣在朝堂上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朝堂上这么热闹,还是在上一次。
看折子以为那些人都已经服软,没想到看朝堂,服软的人依旧嘴硬。
仔细想想也很正常,他们服软是跟沈玉耀这个皇帝服软,可不是跟自己的政敌服软。
如果朝廷此刻插手布市,背后之人就能趁此时机大捞一笔,尤其是将消息递给那些巨商,绝对能拿不少好处。
而如果朝廷不插手,任由布价高升,最后还是能拿到钱,只不过拿钱的只有户部收税的官员了。
布价越高,税收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表面上都是为了百姓,实际上每一句都是为了自身利益,沈玉耀真是烦透了这个人人都有私心的朝廷。
“行了,别吵了。”
沈玉耀一句话叫停了那似乎永无止境的争吵,随后她看向站在一旁看戏的几个人。
“平衡布价,操持商贾之事,整个朝廷中,无人能比石侍郎更擅长,此事就交由石侍郎看管,若局面无法控制,石侍郎可自行决定何时入场,其余人,在其位谋其政。”
沈玉耀最后一句话是在警告那些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少把手伸那么长。
最近正在找建造女医学院场地的石采文没想到,竟然天降一个肥差。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沈玉耀向来喜欢用女官,尤其是喜欢用心腹。
当一件事陷入僵局的时候,沈玉耀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手底下得力的女官拉出来看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石采文只能安慰自己,她果然还是陛下最倚重的那个!
“陛下,臣有本奏,石侍郎只是户部侍郎,手上已经接了不少朝廷大事,稳定布价一事不宜再交给石侍郎。”
石采文刚接下来,就有人跳出来砸场子了。
谁!是谁如此看不懂眼色,特意给她添堵!
石采文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杨御史就不能让她安生一天吗?
“杨御史,既然御史觉得在下不能胜任,那不如找出一个能做此事的人,让其做好,也好为陛下分忧啊。若是找不出来,杨御史此番开口,就要让在下觉得,是特意针对,有失公允,有违御史之责,乃是渎职了。”
石采文都不等沈玉耀说话,先一步开口怼杨可卿。
知道的人,能明白石采文此举分明就是看杨可卿不爽,针对杨可卿而已。
但是不清楚其中内幕的人,只觉得石采文发言十分狂傲,还赶在陛下之前开口,多少有些不尊君主,乃是狂傲之徒。
难不成因为陛下看重她,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几个看石采文不爽的臣子私底下交换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幸灾乐祸,如果石采文能受点儿教训,或是因此惹了陛下不满,那才叫大快人心!
可惜他们的愿望注定会落空,因为沈玉耀完全不会因此对石采文不满。
她只会对没什么本事,还成天瞎折腾的人不满。
有本事的,就算有些小毛病,那也在她容忍范围之内。
“陛下,臣要参石侍郎为人狂傲不羁,不尊陛下,竟在朝堂之上对同僚如此无礼,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威胁同僚!意图堵住御史之口。”
杨可卿岂是好怼的,她那一张嘴同样厉害的要命。
精彩精彩!
听了这番对话的臣子无不内心大呼精彩,他们之前隐隐听说了石采文和杨可卿不对付,但是他们没想到,这两人的不对付竟然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矛盾已经如此尖锐了。
同为陛下器重的女官,还是官位最高的两位年轻女官,竟如此一山不容二虎,这可太精彩了。
石采文真不知道杨可卿是犯了什么毛病,以前杨可卿针对她,却不会在朝堂上就直接开炮。
现在是将她们两人的矛盾直接抬到了最前面啊。
以她们在朝中的地位,很容易就会形成两派党羽,到时候若是被陛下误会,是结党营私,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杨可卿是今天出门脑子被驴踢了吗?
石采文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不对劲,但没有现在细究的想法。
当下就该和杨可卿吵架啊!总不能人都欺负到她脸上了,她还忍着吧?
于是今日早朝,就以杨御史和石侍郎大吵一架为结尾,在一片鸡飞狗跳中结束了。
群臣以为这么一闹,石采文的差事就该黄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她头上,沈玉耀说这话的时候,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真是伴君如伴虎,完全看不懂陛下在想什么啊!
等下了朝,石采文瞪了杨可卿一眼,率先迈步向外走,不少官员见此私下交换了个眼神,就追了上去,与石采文攀谈起来。
杨可卿那边也是同样的热闹,有心搅乱浑水的人,都行动了起来。
石采文那边的人多是想要推广花楼机的人,杨可卿这边的人与之相对,想要阻止此事者居多。
沈玉耀不费吹灰之力,就看清楚了朝中两派的组成,也能更针对性的出招。
臣子如此贴心,主动为她解忧,她当然高兴。
早朝的风波,很快就如同一股风,吹的朝野上下都感觉到了。
石采文自从回京后,为人就一直很低调,看似和她父亲当时在位的风格差不多,属于闷声发大财类型。
这是之前朝堂众臣对石采文的印象,现在他们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一下这个印象了,石采文和她父亲可一点儿都不一样。
至少她父亲没有悄无声息的就得到了陛下的垂青,然后成了陛下十分信任的肱股之臣。
都说雁过留痕人过留名,怎么石采文得了陛下如此看重,此前却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呢?
真是怎么想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是之前石采文就和陛下有来往,那也不至于在外面一呆两三年,错过了沈玉耀稳定朝廷最重要的时光啊。
真是让人看不懂。
不过懂不懂无所谓,重要的是从此刻开始,他们需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朝中已经出现了新的党派,以都察院御史杨可卿为主的一派,以户部侍郎石采文为主的一派。
意识到这一点,之前都习惯各自战队,抱大腿等大佬带飞的大臣差点儿喜极而泣,以后终于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偌大的朝堂上打拼了!
找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了啊!
沈玉耀对于朝堂上的站队风波看的清清楚楚,这也是她默认的结果,如果她不乐意,自然可以像之前一样,找两个带头的砍了,以儆效尤。
之所以改变执政风格,自然是因为沈玉耀发现,人是群体生物,个人单打独斗在朝堂中,实在是效率有些低。
为了她推行的各项政策能尽快落实,只能允许各种利益团体的出现,而且即便她现在禁止,小团体出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因为人太擅长抱团了,禁得了一时,禁不了一世。
石采文的性格是比较善于拉帮结派,不是,是团结力量的,她很快就从蜂拥而至的人里,挑选了合适为她打工的人选。
这个本事,得益于她在外单打独斗几年的经历。
而杨可卿的性子就比较冷淡,但她原本出身名门大家,朝中原本也是出身士族的官员,天生就对她比较有好感,而她又有一双能敏锐看穿他人的眼睛,很容易就能找出真正忠心办事的人。
所以两边的班子很快就组了起来,几乎没有遇到太多困难,让人一看不禁联想到,她们是不是早就物色好了同党人选。
猜想只能是猜想,没人敢直说,只能看着这朝堂短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朝堂上的风,并不能越过宫墙,吹入居住在宫宇之内的太史令家中。
司马吉自从得了陛下喜欢看《罗浮梦》的消息后,就想着过两日休沐出宫,买两本来看看。
没想到第一天一早,他将此事跟孙女说了声,孙女竟同他说,自己身边就有一本。
司徒吉平日里常住宫中,他只得一子,儿子早亡后,儿媳改嫁,他留下来了唯一一个孩子,就是他的孙女司马云书。
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女,自然是自小带在身边养大,好在身为太史令,在宫中生活多年,不缺吃不缺穿,孩子跟在身边也能饱读诗书,成为一介人才。
“云书,陛下已经连开几场女官试,你若是想,可以考入女子学堂,入东宫读书。”
司马吉看着倚在窗边,借着月光烛光看书的少女,心中有几分惆怅。
他期望孙女一身才华能有所施展,又不想让孙女离开自己的身边。
人老了之后,就格外的眷恋亲人给予的温暖,即便是历经沧桑的老人,也无法看开人世间的真情。
但幼鸟终有长大的一日,总该对孩子放手的。
司马云书像是没有听到祖父的劝说,这样的话,祖父近些日子总是反复的同她说起。
果然,司马吉接着又转变了态度,“官场昏暗,即便如今有明主,依旧是艰难险阻颇多,十分难行,云书你性情淑雅,不喜波澜,其实不适合入官场,实在不行,你就跟在祖父身边,帮祖父修书铸史,你看如何?”
“祖父的提议极好,正和云书心意。”
司马云书今年十七岁,在她的孩童时期,她就在宫里,在史书堆里长大。
耳濡目染的是爷爷笔下记录的一条条文字,是那些厚重,充满力量的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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