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让元志去看看,元志稍微检查了一番,便拱手道:“郎君,王爷的腰确实折了,不过幸好没断,只是扭了一下。”
“只是扭了一下!我这般年纪的老人家,扭了腰可怎生是好!”临江王又嚎啕起来。
临江王杨材是傅太后的小儿子,自幼爱玩,两任帝王都极为宠他,宠的他都四十多了,看着比三十二的南阳长公主还要小些似的,见了傅瑜这般小的表弟,竟也撒娇不误。
傅瑜忙稳了他,亲自扶他道:“四哥别担心,等回府了让太医来瞧瞧,多喝几天药就没事了。”好说歹说,劝着临江王杨材上了斐凝的马车,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朝城中而去。
等去了王府,又派元志送斐凝一行人回了斐府,少不得还要陪着临江王一起喝了姜汤,谁料回府没多久,杨材就发起烧来,傅瑜忙遣了杨材儿子去宫里请太医,这般忙乱下来,才陪着王妃说了几句话,说清楚了杨材今天的伤病来源。
王妃嫁给杨材二十多年,早已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在傅瑜心惊胆战的说起临江王杨材的奇葩事迹时,也能面不改色的和傅瑜道谢唠嗑。这般闹下来,直至快到宵禁,傅瑜才险险赶回了府。
一进正院,就见着傅骁和傅瑾两人都罕见的在一旁偏厅里下棋,见了傅瑜,两人都未出声,傅瑜只好上前请安,又说了今日临江王杨材的事情。
傅骁闻言轻笑一声,却道:“四郎还是这般孩子气,我上次便跟他说少玩这些了。”
傅瑜也陪笑着,正要离去,就听得傅瑾突道:“阿瑜,方才传来消息,太子妃临盆了。”
“这雨来的巧妙。”傅瑾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傅骁也浑不在意,只道:“方才城北玄道观传递来话,你的婚期定了,九月十五,宜婚嫁,这是太后亲自选定的日子。”
消息来的太多太杂,傅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额头上一股冷汗袭来,喉间滚烫,突地眼前一黑,却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傅骁一惊,忙伸手去接,去触之湿凉,忙怒道:“怎么回事?让他穿着湿衣服?!”
探病
这一场伤寒来的又急又猛, 直让傅瑜原本约定的两日后七夕会佳人,也给略了过去。
知晓他得了伤寒,临江王府和斐府都派人送来了药材, 就连郑四海和王犬韬也在翌日探望了下,只傅瑜烧的实在厉害, 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头一天一夜都昏睡过去了,半点不知情。
这般迷糊了两日, 傅瑜又被灌了药, 烧渐渐退了, 整个人才好起来。他自幼习武,甚少生病,如今这病来的快又急,直让傅骁守在他床边整日整夜,整个人又衰老了许多, 直至傅瑜病情好转, 他才肯听了傅瑾的劝告前去歇息。
当然,这些傅瑜也原本是不知情的, 但架不住身边有个金圆, 一张嘴趴趴的不停地说,让傅瑜知道了这些事。除了府里发生的这些事, 倒还有一件可谓是轰动了全城的事, 被金圆描述的绘声绘色的。
只说当日那一场急雨, 来的正是巧妙, 却也叫有心人钻了空子。太子杨浔身体向来不好,成亲十多年,唯有一个子嗣,那便是如今太子妃怀着的这个。这孩子若生出来是个男孩儿,便占了太子嫡长子的身份,按着祖宗法制,如果太子一旦登基,这孩子就是未来的太子。哪怕太子不上位,建昭帝把这个孩子立为皇太孙,那四六二位皇子也不用争了,直接给侄子打工便成。
可就是老天作祟,当然,更是作者心机,太子妃生出来的是个女儿,而且因了意外不足八月而生,早产的孩子身子骨弱,而且七活八不活,都有人怀疑这孩子怕是活不下去了。这个本来占据了朝堂大部分官员乃至建昭帝大半心血的婴儿,是个身体孱弱的女孩儿,而且,谁都知道看着太子杨浔那弱鸡仔似的身体,搞不好这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子嗣了。祖宗法制在此,建昭帝当然不可能再立这孩子为太子,朝堂夺嫡之争再次摆在了明面上。
而在这孩子出生的当日,宫中便发生了一场事变。先前便说到,崔皇后产后失调,没过多久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子九皇子杨演,而这十多年来,宫中一直是由章贵妃把持宫务。而章贵妃在后宫荣宠二十多年,后妃无人可敌,宫中在名义、地位上能与之一搏的,唯有太子妃。章贵妃所出四皇子杨泽,恰好是夺嫡热门选手。
众人虽不知道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仅凭章贵妃在太子妃生产后被禁足,乃至被建昭帝训斥贬斥为庶妃的消息却在永安城内迅速流传开来,宫内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坊间传闻已经多达七八种了。结果已经如此,中间章妃如何算计太子妃早产,坊间老百姓一个个说的,比建昭帝本人还要清楚。至于宫闱内事能在坊间大肆传播,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将这消息广泛流传开来,傅瑜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是六皇子杨沐。
不过这些人如何争斗,此时都与傅瑜无关,他心下担心紧张的也非这些,而是即将来探病的斐凝。
没错,虽然错过了七夕佳节,但斐凝能亲上傅府来探病,着实让傅瑜又惊又喜,直接要从病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了,只是身体大病未愈,身上软绵无力的厉害,刚下床就给跪了,只能由金圆和元志又给搀扶着回到了床上。
傅瑾推着轮椅慢慢进来,一身青衫显得格外君子如玉,瞧见傅瑜这副模样笑得厉害,他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道:“你这般急迫作甚?如今不过是她初次登门,你就要拖着病体下床了,如果以后嫁进门来,你岂不是要高兴得上天了?”
傅瑜有气无力的扯着嘴角笑了笑,只道:“这是她第一次上咱们府上来,我当然不能慢待了她。”烧了两三日的嗓音有些沙哑无力,他整个人瞧着都消瘦了一圈,跟前两日比可谓是两个模样了。
傅瑾道:“这些事,有你大嫂在一旁接待,你操这份心做什么,只管好好养你的病是了。这次淋了这么一场大雨,又穿了那么久的湿衣服,可烧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了。”他语重心长的,话里话外都是怪罪的话,字字句句却都透着长兄的关怀。
傅瑜嘿嘿笑了,又道:“自从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力过,这都躺在床上三天了,可怜见的,我都没出去放过风。”
“你现在这情况,怎么出去放风?”傅瑾又习惯性地责怪,双眸冷冷瞥了一眼立在床畔的元志,神色冷凝道,“等你病好了,再想出去骑马溜圈,也要叫着赵斌跟着,万不可再用一些别的理由把他支走了,只叫元志跟着你伺候,我实在不放心。”
“这天气突变,又不是人能预料的,元志不过是年轻了些,和我一样没想太多。”傅瑜辩驳道,却不敢说太多,也没说不让赵斌跟过来。
傅瑾没跟他在这件事上说太多,只长叹一口气,又道:“你十二岁那年的事情,还是莫要再多多提起了,阿爷一向自责会有那件事的发生。”
十二岁那年的事情,这说的却是傅瑜那年被人设计着泡在冰湖里大半夜,险些丢了性命的事情。
彼时傅瑾惨胜归来,却双腿断裂,只日日夜夜在床榻上,意志消沉的很,整个人都似废了般,崔四娘心中记挂着傅瑾的伤势,难免对傅瑜有些疏忽。而傅骁当时正在塞外拥兵自重,朝廷内外一时风声鹤唳,甚至坊间传闻,傅骁,怕是要反了。这般情况下,被傅骁灭国的一个小国皇室中人,为了复仇而溜到了永安,偷偷摸摸进了傅府,却因着府内人多势众,不敢明着对傅瑜下狠手,便设计将他骗到湖边泡了大半夜。那些人许是觉得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冬天结了冰的湖水里泡个大半夜,肯定是会没命,却未曾料想傅瑜人虽小,却有着两世记忆,毅力颇强,拼着自救不成也硬生生撑到了赵斌来。
那个冬天,傅瑜没再出过门,一直缠绵病榻,整个人冻得不行,险些就废了,幸而宫中傅太后遣人送来救命奇药,这才吊住了傅瑜的一条命,甚至后来习武骑马,照旧不误。而自此之后,能与虞非晏在永安争辉的傅家二郎,自此成了永安一霸。
第二年开春,傅骁便递折子上缴了兵权,回了家养老,傅瑾也从困境中走来,后面更是有了女儿,似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想起这些往事,幼年的记忆又浮上心头,饶是已经自诩成人的傅瑜,此刻也觉心下恍然,尤觉隔世。
傅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闷闷的捡了一旁的蜜饯吃了一口,末了,又觉得方才说了太多,有些费力气,伸手拿床边矮几上的茶水,一提,却是空的。
跟着傅瑾进来的一个个头矮小的小厮忙伸手去接,又到外间去倒热水。
傅瑜瞧着这小厮的模样,精致的脸蛋,看着不过十二三岁,一时惊诧起来,忙道:“这不是……阿拾吗?怎的做起这种活计来了?”
阿拾不卑不亢的低头,道:“承蒙二郎君关照,我如今跟着大郎君伺候,能跟着他学到不少东西呢。这不过是顺手的小事罢了,我做了也没什么。”
看着阿拾出去了,傅瑾也低声道:“你是什么人都喜欢往家里拉的,林拾这孩子是富贾之家出身,只是是个外室子,日后得不了多少祖业,这就送了我身边来伺候,是想着给他以后找个门路?”
傅瑜也不遮遮掩掩,干脆道:“还是大哥看的细,林家这档子事儿我是管不了,朝廷法制在那儿立着,林老板女儿是个孝顺的,却不会养这外室的弟弟,更何况这人是我从贼窝里救出来的,只是可惜现在只有一条胳膊能用,科举这条路他是走不了的,他又和朱焦交好,我怎么能不管他?”
“他是个聪明伶俐的,看得清形势,如今不过略识了几个字,我便抽空教他读写,虽没有师徒的名分,却也不差了。”傅瑾顿了下,慢慢道。
傅瑜却是一惊。
傅瑾声名极盛,且不说他少年将军的赫赫军功,他年少时的文治武功在永安城里可算得上头一份,比如今的虞非晏更要上一层楼的。只可惜腿疾在身,又因种种原因不再入仕,不然如今朝堂之上必有他一席之地。即便如此,也有不少的世家大族想要将孩子送来傅瑾身边,以得他一二分才气。
只不过傅瑾以前是个性子高傲的,那些世家大族他是不喜欢鸟的,也唯有视为亲弟的傅瑜得了他几分指教,却也是少年闻名。自从他腿疾归隐之后,一心搭在小家,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过最近两年在教导莺莺多上了几分心思,可真论起来他收了谁为徒,却是闻所未闻的。
“大哥你是认真的?”傅瑜道。说他想要给林拾找个好出路,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也没让傅瑾看在他的面子上就随随便便收了一个弟子。要知道时人对师徒情谊一向看重,像傅瑾这样无子的,只怕把林拾当做儿子来教养也说不定。
林拾已是接了壶热茶过来了,他利落的给傅瑜倒了一杯,又恭敬地给傅瑾也倒了一杯,随后就背手立在傅瑾身后不动了。
傅瑾是一点没有避讳他的意思,“阿拾聪颖好学,虽比不得你小时候,却也比军中那帮混老粗多了不少聪明劲。再者阿拾与你关系匪浅,又和朱然的师弟朱焦有过命的交情,我便教导几日也没什么。如果你心志尚可,日后便是收你为徒也无不可。”后面这话是对着林拾说的了。
这般言语,倒让林拾一向没有多少表情的面容罕见的惊愕了些,一旁的傅瑜忙催促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大喜的跪下谢恩,方才磕了一个头,又被傅瑾扶起。
林拾刚要说些什么话,却只听外间金圆的声音传来:“郎君,梁侍郎梁行知前来拜访。”
梁行知简在帝心,年初还在翰林任职,如今就到六部的户部历练了,据说还是他自己向建昭帝请求过去的。
傅瑜喜道:“今日又不是休沐日,想不到梁兄竟还亲自来探访我。”
一旁的傅瑾泼冷水道:“只怕是来寻我的。”
傅瑜挑了挑眉,看着傅瑾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问道:“大哥何时和梁兄这般熟稔了?”
“这还不是拖了阿瑜的福?”一个清朗如玉的声音从廊外传来,却正是一身墨绿长衫的梁行知,他身高挺拔,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站在室内尤让人觉得熠熠生辉,当真吸人眼球。燥热的天,他一身便装,极为单薄,却仍旧执着一把扇子不停地扇,直至见了傅瑜方才停下,这是照顾他伤寒未愈不得见风了。
梁行知唇角微勾,见了傅瑾微微拱了拱手。傅瑾照旧还礼,两人一番寒暄,倒像是比傅瑜还要亲热不少。梁行知说罢,又笑着对傅瑜道:“听闻阿瑜前些日子着凉,想来这段时间是闲得慌了,我便备了些礼过来探望一番,顺便和瑾兄下盘棋。”
“今日又不是休沐日,你何以不去衙门上工,来我们这傅府闲坐着了?”傅瑾笑着道,眉眼间都带了些促狭之色。
梁行知倒是笑道:“我还以为你定是好奇我给阿瑜带来些什么礼品了,没想到你问的是这个。”
“问了这个好,问这个好,”傅瑜忙道,“从梁兄这里学学经,我以后岂不是也可以从衙门里偷溜出来了?”
“那可不成,我若是这般教了你,头一个饶不过我的便是你大哥,”梁行知道,“只能说一句山人自有妙计。”
傅瑜有些意兴阑珊的摸了摸鼻子,傅瑾又饶有兴致问道:“你方才主动提起给阿瑜带了礼品,难不成是些什么稀奇的东西吗?”
“不过是些解闷用的话本子,”梁行知道,“我之前云游四海时结识了不少有趣的友人,他们中的一个便是大名鼎鼎的云鹤子,他如今打算往永安这边来,索性拖了我给他寻个强的东家。”
“云鹤子?这名听着耳熟,只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看过了。”傅瑜道,“他拖你找个东家,难不成是要到永安来做生意吗?”
一旁的林拾倒是插嘴道:“这不是市面上最有名气的云鹤子先生吗?据说他想象诡谲,他的话本子常在坊间流传,不少酒楼饭馆都有说书人在说他的话本子。”
林拾这般说了,傅瑜倒想起来了,他以前觉得闷的时候金圆也给他找过这人的话本子解闷,只他已经看过了后世的那些天马行空的小说,再来看时人所作的话本子未免觉得剧情过于单调,所以没花太多心思注意这些,此时梁行知帮着友人上门推销,他也不能拂了梁行知的面子,便让金圆拿进来给他瞧瞧。
吩咐了金圆,傅瑜顿觉有些累了,他无力地靠在枕背上,只觉浑身乏力的很。这几日他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此时醒来精神尚好,便得以和几人说了会儿话,但身体扛不住,只得和傅瑾、梁行知道了歉,又慢慢躺下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过了晌午,空气有些闷热,南边的小轩窗即便紧闭着也有几缕阳光透着纱窗照进来,在地上形成几个亮斑。傅瑜发了一身的汗,想擦擦身子也被众人拦着,无耐,只略微擦了擦脸和手,又一口喝干了炉炤上早温着的汤药,抹了抹嘴,含了蜜饯,让金圆把云鹤子的话本子找来,无聊的翻了翻。
他以前也翻过话本子,此时的话本子的剧情除了后世人都嫌弃的土得掉渣的什么穷书生富家小姐的n个爱情故事和陈世美的十多个版本,也有涉及江湖的一些读书人会写些江湖侠客劫富济贫的故事。
之前朱焦便是饱受这些江湖侠客的话本子的影响,整个人有些江湖习气。兼之朱焦也算个江湖人士,所以和他相交甚笃的傅瑜便也知晓这些江湖侠客的话本子大都是前朝、本朝江湖大侠的事迹,真真假假已不可知,但在坊间流传甚广。虽说侠以武犯禁,时人是有些人武艺很高强的,哪怕达不到武侠小说里飞花走叶的地步,但飞檐走壁,一些厉害的人也还是会的,但哪怕江湖人艺高人胆大,也架不住朝廷有兵,且还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兼并过属国的精兵,如散兵游勇的江湖人士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不过让傅瑜有些惊喜的倒是云鹤子的新书,没有上诉那些剧情,反倒是另辟蹊径,说的是大理寺一个大官的破案故事,看了几页,傅瑜也看出来这是以前朝某个断案能吏为蓝本写的,又多翻了几页。
正看到兴头处,就听着外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傅瑜凝神一听便知是谁,果真下一秒就听得外间那小人嚷道:“小叔、小叔,你在吗?”
外间轩窗下方探头探脑的冒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模糊的很,但那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光是傅瑜想象便觉得心头发软,忙道:“我在呢,我醒了。莺莺快些进来吧,我今天可是得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一高兴,傅瑜想起莺莺以前也喜欢听他讲些野史逸闻,想来这断案的话本子她也是喜欢的,忙要唤了她进来。
莺莺高兴,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忙小步跑着就要往房里冲,却在外间小厅被拦住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响起,语气有些严苛,她道:“小娘子,您开过年都七岁了,怎可随意就进叔伯的卧室呢?……何况……夫人……郎君病了……您万一过了病气……”后面的话虽然断断续续的,傅瑜没听清,却也知晓什么情况了。想来这嬷嬷是大嫂李茹身边的人,也是傅莺莺如今的教养嬷嬷。
傅瑜长叹一口气,只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觉得有些闷的慌。这事是他疏忽了,傅家人少,他没什么姐妹,男女大防也不甚在意,况且莺莺小时一向是他带着玩闹的,如今莺莺快要年满七岁,也确实是要注意点了。更何况他刚刚也忘了一点,他如今有病在身,风寒是会传染的,大魏又不是现代,小孩儿感冒是小事一桩,进医院打针吃药就能好。现在的朝代就连他这般硬朗的汉子得了风寒也是让傅骁傅瑾两人急迫的不行,更何况如今还是一个稚子的莺莺。
他忙道:“莺莺别进来了,小叔得了风寒,你进来过了病给你就不好了。我今天新得了话本子,我让金圆拿给你,你拿去你阿爷那里玩玩。”他说着,又指了金圆将桌上他还没碰过的几本话本子给莺莺。
说起傅瑾,傅瑜又问:“莺莺,你阿爷这时候在做甚?”
莺莺虽不能进来,但得了好玩的话本子,此时乖巧不少,脆生生道:“阿爷正和梁叔叔在下棋。”
“他们两个还在下棋吗?”傅瑜闻言一笑,方才的闷气也散了不少。
莺莺又道:“阿爷在陪梁叔叔下棋,阿翁出去了,阿娘在陪着婶娘,只我一人,便来寻小叔了。”
听到傅骁出府去了,傅瑜倒有些诧异,毕竟傅骁甚少出门,但此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便没过问,只随口问了句:“阿娘陪着哪府的婶娘?”
熟料莺莺笑道:“陪着斐家娘子,我刚才听到他们说要到东苑来看看小叔。”
这话一说出口,却是让傅瑜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忙要起身,却被元志死死拦住了。元志忙道:“郎君,你病还没好呢,下床做甚?”
“斐娘子来了,我能不起来招呼么?”傅瑜喘着气道,忙让元志拿来他的衣物,披了便要下床。
金圆还要阻拦,傅瑜便道:“我觉得好多了,如今也没有烧了,只天天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便起来走走。你们怕我见风,那就安排在东厢房的小间,那里背风又向阳,还有个矮塌,这便不成问题了吧?”
东厢房的小间,说小其实一点也不小,四架黄梨木的大书柜靠墙摆放着,上面放了些字画古董,也放了些杂书类,靠南墙的位置摆了一张小塌,虽不是正经的书房,也布置的颇有格调,拿来会客是不成问题的。这里背风向阳,冬日的时候傅瑜有些时候会在这里小憩,此时拿来见斐凝是正好了。
刚穿戴好衣物,他嫌麻烦,也没穿些什么锦服华袍,更没戴些玉佩香囊,只简简单单的一件青色的便服,甚至因为时间紧迫,他连发也未束,松松垮垮的披散在脑后。甫瑜刚被元志扶着坐在了塌上,就听见外间传来女子的交谈声响,其中一道甚为耳熟。冷冷清清的,宛若山间泠泠而过的一捧水流,又似春日里满枝头的带着冷香气的杏花,虽听着有些隔离的滋味,却并不让人生厌,反而是让人觉得心头舒适。
李茹本是打算带着斐凝到傅瑜卧室前隔着屏风说几句便了结了的,但此时听着金圆的话,却知晓傅瑜已是起身到了会客的小间了,饶是李茹心下有些诧异,便是有些不快也只能忍下,邀了斐凝去小间。
进了小间,就见着靠南的矮塌上正坐着一个青衣人。落日余晕透过轩窗洒进来,显得整个房间都氤氲着一股暖色,阳光微微洒在他身上,青衫冷清,在他尚显病弱的身上显得有些消瘦。他整个人披散着发,几缕发丝混在胸前,鬓前碎发有些散乱,但并不显得失礼,反而显出几分不同于以往的文人风骨来。
傅瑜静下来的时候,这般病弱寡言的模样,这般散乱不羁的装扮,因了他自小的礼仪,哪怕病中腰背也是挺直了的,目光平视,身体姿态恰到好处,此时远远望去,竟有五分肖似轮椅上的傅瑾。一样的病弱公子模样,一样的浅笑着的眉眼,一样的温润如玉,大家公子范十足,宛若话本中走来的翩翩公子。
就连一向分的清傅瑾和傅瑜的不同的李茹,心下也是一惊,不由得暗叹一声道,不愧是堂兄弟,也不愧是一人教养出来的……这般想着,她心下方才的漫不经心,此时倒显出几分重色来了,只不过这诧异和些微欣赏,也在傅瑜站起来后消弭的一干二净。
同样的傅家郎君,甚至傅瑾更为出色,如今却只能在轮椅上浑噩度日,反倒是这世人皆知的纨绔子弟,弓马娴熟,身体大好,完全不同于他的长兄傅瑾。这般想着,李茹心下便带了些冷意,心间更是隐隐生出一股愤恨之情,但却被她掩盖的丝毫不漏。
李茹进来,几人又是一番寒暄,她没坐多久就借口离去,一时室内只余傅瑜和斐凝。哦,还有金圆、元志和白芷、杏娘一干人等,但他们在傅瑜心中,此时也跟隐形人没差了。
斐凝今日倒是罕见的梳了云鬟高髻,又穿了身烟霞色的裙装,比之以往少了清冷,多了些富贵色彩。若说她以前青衫浅裙,似空谷幽兰,又似月中仙不可亲近,如今这般时下娘子的装扮倒显得她有如人间富贵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比之以明艳著称的原女主卢庭萱也不差什么了。
只傅瑜有些呆笨,此时并不看她精心打扮的模样,只一眼便看见了她脸色两抹红晕,便一直盯着她的两颊看,确定了两颊上的粉晕是胭脂,而不是什么病容,这才松了口气。
斐凝先是看了傅瑜一眼,听他叹气,奇道:“你叹什么气?难道是又觉得头晕了吗?”
傅瑜摆手道:“不是,我只是方才看你两颊有些红,还以为当日你也有些病了,心下着急看了半晌,才发现是胭脂,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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