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转念一想是自己把曹瑞带到这个没救的人面前的,崔文翰又感到满心惭愧。
赵舒权这些天肉眼可见地憔悴,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崔文翰甚至觉得今天的赵舒权比前天离开影视基地前更加颓唐,不仅黑眼圈看起来像是通宵没睡,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清晰可见,好像早上根本没有刮过。
崔文翰认识赵舒权两年多,都没见他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
“赵总,你跟小曹真的……不再好好谈谈么?”崔文翰硬着头皮踏入雷区,“总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要是……”
赵舒权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你把曹瑞带到我面前,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激你一辈子。小崔,我绝不是怪你的意思。”
崔文翰不尴不尬地看着赵舒权,看着男人笑得惨淡,自言自语似地说:“他高兴就好。他想做什么都行,高兴就好。他刚才视频的时候对你笑了吧?笑得多开心啊。他多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可是崔文翰觉得赵舒权都快哭出来了,只是在强撑罢了。
虽然从来都以曹瑞的朋友自居,但这一刻,崔文翰真的有点埋怨曹瑞了。赵舒权对他这么好,曹瑞到底哪里不满意呢?
、你来了
崔文翰走后, 赵舒权点上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根烟,放松身体仰躺在真皮座椅上,望着自己吐出的烟圈静静发呆。
办公室里充斥着浓重的烟味, 还有挥之不去的沉寂孤冷和压抑的气氛。从昨天开始,他就没离开这间办公室,晚上也懒得回家,就在里间的小休息室凑合了一晚上。
他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高效率地处理堆积的工作也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说来真是可悲, 身为一个工作狂,即便他的情绪不在状态, 理性也能正常运转帮他应付工作。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有哪怕一分一秒的空闲去想曹瑞的事。
可是现在,工作处理完了, 该推进的不该推进他都过问了一遍,连吹毛求疵让人改ppt也再没了理由, 他没法继续装鸵鸟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通过崔文翰的手机听到了曹瑞的声音, 听到那人笑嘻嘻若无其事地对崔文翰说、“不要让赵总知道”。
要说赵舒权没有受伤是不可能的。
他想自己跟曹瑞也许是真的要结束了吧。
不对,他们真的开始过吗?
曹瑞终于不再需要自己了。他适应了这个时代,有了能够信任的朋友。即便没有自己,他也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了。除了一纸身份证明,曹瑞现在什么都不缺。
这不正是自己最初的期望吗?给予曹瑞充分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力,让他能够真正在这个时代展开新的人生……
自己不是一直这么对曹瑞说的、对自己说的?
然而赵舒权扪心自问, 终于发现自己这份期许背后真正的期盼, 是希望曹瑞能够在重新选择一次的情况下, 再次选择自己。
他赵舒权不是圣人, 可以无底线地不求回报。为心爱的人做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爱人能够回应自己的感情, 心甘情愿地。
太卑鄙了。他想。自己真是太卑鄙了。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曹瑞选择别人,确实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坚持到最后,不如早点逃走。
对,逃走吧。公司交给赵欣也好,交给其他人也好,交给谁都好,他唯一的条件是希望确保曹瑞今后的生活。
至于自己,可以重新拾起年少时的梦想,去非洲、去中东、去拉美……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世界的尽头,做一名志愿者,帮助那些深陷苦难的人们,揭露这世界残酷的暗面……
在这种胡思乱想中,赵舒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太累、太疲惫,神经也太过紧绷,不再强迫自己硬撑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就连烟灰落在手指上也没让他惊醒。
他梦见曹瑞窝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自己的皇子接连夭折、甚至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岁……
梦中的他回答不了,除了把人紧紧抱住无声安抚之外,他做不了任何事。
曹瑞忽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红着眼睛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是不是因为我与你这般纠缠不清……违背伦常、触怒上天……所以上天震怒,报应在我的子嗣身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颤抖着摇头否认,却毫无底气。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无助的帝王掩面哭泣,“是我的错……是我罪孽深重、招致天罚……”
赵舒权感到两道热流缓缓从自己眼中流出,映出眼前一片血红。
他想劝慰爱人,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但他找不出任何安慰的说辞。天罚并不存在,但曹瑞的体质大概率是有问题,所孕育出的子嗣不够健康,加上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才会导致婴孩接连早夭。
可他怎么忍心告诉爱人,问题不在于他们相爱,只怪他自己不够健康?
“是我的错,瑞儿……是我的错,都怪我……”
怪我不该爱上你。怪我不该如此自私,不肯对你放手,拉着你纠缠一生……
双目的刺痛感逐渐加剧,眼前的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稠,让他渐渐看不清楚,只觉得一颗心宛如碎成了一片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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