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我在茫茫的雪地中睁开了双眼。鼻翼间的雪稍微地融化了,呼吸间是寒冷而湿润的味道。我深深吐出了一口气,脸颊被雪粒刺得有些疼,我想爬起来,驱动四肢,才感觉到几乎要将我眼皮黏住的疲惫。魔力……被掏空了。传送的距离太长,瞬间就将我的魔力一扫而空,留下堆积在身体中的无力感,像是挖空了我的内脏,然后无情地灌注进水泥。有一瞬间我想就此安眠下去,但很快清醒过来我不能这么做。就算再疲惫,也不能在这里停下。我微微阖了一下眼,缓解针刺般的干涩,拖着残破的身躯坐了起来。“啊……”我扫视着周围的景色,一时有些迷茫。我成功了吗?……按照启示,神殿应该位于森林之中,可哪里有森林呢?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凄风厉雪如刀割般打在我身上。我捂紧了自己的肩膀,明白我不能再停留了,再待下去无疑会失温而死。快站起来……快……肩膀适时地疼痛起来,刚才的动作似乎又撕裂了伤口,我倒吸一口冷气,紧咬着牙不叫出声,忍着疼站了起来。原本只是止了血没有治疗,伤口并没有半点好转,但如今我也没有魔力施放魔法了。当务之急是找到真神沉睡之地。哪怕只是寻求一个答案,我也不能就这么死去。“咚——”隐约的钟声传了过来,我连忙抬头寻找,这是、没错,我听过的,在受洗时听过的,是神殿的钟声,我成功了!我满怀欣喜地向钟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拖着我这残破不堪的身躯,在茫茫风雪中前进。厚实的雪地行进起来异常困难,要没过膝盖的雪使得走一步都非常劳累。走得实在疲惫了,微微停一停,回头望过去,这极北的无人之地上只有一串孤独的脚印,再远的地方连脚印也被新下的雪覆盖了,了无踪迹。好像除了这串脚印,我便不曾存在过。这个念头让我的心猛然一凉,无边广阔的孤独与寂寞徘徊在我身边,仿佛找到了机会一拥而上,要将我压垮。我摇了摇头,将这悲观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啊……啊。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要继续向前走。继续跋涉在这空旷的雪地,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冰冷的空气吸进鼻腔,似乎能将整具躯体从内到外都冻住。即便使用了最低限度的恒温魔法保护胸膛和腹部,也不能阻止体温的一点点下降。伤口裂开了一些,鲜血在包扎的布料上渗出颜色,但又因为低温不怎么流血了。我一度认为我要倒下了,但我还没有,还在行走。脑袋似乎都被冻麻了,可我还记得我要去见真神的愿望。钟声越来越清晰,近到几乎在我耳边敲响。我要去见祂。何时呢?在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了一片葱荣的森林中,身体还有些僵硬,但这里温暖的气温让我清醒了不少。
令人惊讶,突兀地从寒冷中来到这里,我的身体竟然没有发痒的情况,自然而然地回温了。这难道是神迹吗?伤口在自动修复着,连被雪粒划出来的细小伤痕也在缓慢回合。这里的魔力极其浓郁,却又毫无攻击性,我感受到被滋养的舒适感。所以,这里就是?……无边旷野中的森林?我到了吗?脚下肥沃的黑土滋养着这里的一切生灵,茂盛的植物错杂地在周围生长着,仰头去看,依稀可以看见天空。那是颇为奇异的色彩,仿佛黄昏与晨曦交织在一起,混杂成流光溢彩的巨大画布。我略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从极度的疲劳与失温中恢复些许的冷静,决定继续前进。这里并没有道路,但我却仿佛知道,去某一个方向可以到达最后的终点,犹如听从召唤的信徒。茫然地往前走啊走,踏过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缠绕的小径,拨开浓密的树叶,我见到一面镜子——不,是洁白的湖水。找到了。我找到了。瞬间袭来的无力感让我几乎跌倒在湖边,被冻僵的脸颊上,连泪水流过也是麻木的。我连滚带爬地往湖边走,直到看到湖中巨大的倒影——那是巍峨的神殿。尝试伸手触碰了一下湖面,波纹无声地荡起,一圈一圈扩散开,直到远方。我似乎听到一滴水落下来的声音。随即湖中央冒出一股泉水来,咕嘟咕嘟地上涌着,将整个湖面的平静都打破,仿佛谁苏醒了过来。一双手缓慢地从水中伸出,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被猛然拉入水中,却没有落入湖里的触感。——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咚——”我听见钟声,慌乱地清醒了过来。张开眼睛到处寻找,却发现此处是一个奇异而陌生的空间。四周皆是无穷无尽的迷雾,唯有自己脚下所站立的黑色石台具有实体。向后看,石台延伸,尽头消失在不曾离散的大雾之中,向前看,面前是四层阶梯。一个人像站在最高处,瑰丽的银色瞳孔正俯视着我。他一副少年模样,长发及地,美得雌雄莫辨,身穿白衣,抬脚,走下阶梯。一层,他变为青年,高大壮硕,浑身散发着青春的光辉。一层,他变为中年,体态趋于臃肿,皮肤渐渐松弛。一层,他变为老年,胡子低垂着震颤,佝偻着走下下一层台阶。再一层,他又变回少年,孩子般纯真善良的脸颊微微笑着,站在了我面前,直视我惊讶的目光。“勇者,许久不见。”“……”是啊,许久不见。我弯下腰,向他跪下去,虔诚地匍匐在地,额头紧贴石台。“神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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