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苻朗缓缓踱步,末了,敛眉叹了口气,“晏羽,你知道吗,遇到心荷之前,我也觉得我这一生都会最爱表妹,可是你没有经历过那种枯骨铭心的感觉,你不会懂。”
“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曾答应过莺澜的父母会照顾她,会迎娶她,你不能始乱终弃。难不成你从前对于云珠的喜欢都是虚假的吗?”晏羽急匆匆地说,“苻家世世代代都不曾有妾室,就连皇上都看重,你难道要让苻家的名声在你手中葬送吗?”
“我没有说过要让心荷做妾。”苻朗沉声道。
“难道你要让她做你的正妻,那莺澜怎么办?”晏羽一字一句说,“苻家家族的名声你也不要了吗?”
“这和苻家的名声有什么关系?”他急躁地说。
“怎么会没有关系,临州城内都知道你和莺澜山盟海誓,这也是美谈,若是大家知道你心中另有他人,他们该如何看待苻家?”晏羽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苻朗,你向来冷静,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我虽然和莺澜不算熟识,但是她若知道了心中该多么难受。”
“我……”
“从前的你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可现在呢?”晏羽叹了口气,无限惆怅。
营帐外,心荷本来轻快的脚步忽然定住,她本来是想着来给他上药,别人上药她总是不放心,可是听到最后那一句话,身子顿时一滞。
“苻朗”,谁是苻朗?他也在这里吗?
可是营帐内不应该是晏羽和阿向哥哥吗?
怎么会出现“苻朗”这两个字,她还在迷惘中,屋内又传来晏羽的声音:“苻朗,我也不再劝你了,我只希望你想出完全的法子,否则对于心荷姑娘也无异于一次伤害。”
晏羽终是一把掀开门帘,大步离开。
心荷躲在火光晦暗处,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迟疑了会儿,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进入苻朗的营帐内。
苻朗见着她怔了怔,敛去内心和晏羽争执之后的郁闷,连忙拢住她的手臂问:“怎么又回来了?”
心荷抿了抿唇,只是盯着苻朗不出声,苻朗笑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心荷仍旧回忆着这一路走来的经历,眼睛不由落在他面上,忽然间又瞥见他面上奇怪的一处,手指捻了捻,在他衣袖上写道:“我想看看你的伤处。”
苻朗见她总是不放心,便依言将上身的铠甲脱下,露出赤裸的背部:“你瞧,确实好多了,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
心荷细细观察,确实好了很多,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她收回目光拿过衣服想要给他穿上,苻朗连忙拦住:“我自己来。”行动间,铠甲不小心刮到了颧骨处,心荷拿过一旁湿了的帕子,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你的脸上有些东西。估计是方才那只兔子留下的。我给你擦一猜。”
“是吗?”苻朗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很享受心荷小媳妇儿似的的关切。
心荷深深吸了口气,令他闭上眼睛,她只是单纯,却并非无知。他的眼睛很好看,只是她从未怀疑过,现在将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睛和记忆中的苻朗对一对,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那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人是易容。
她在海底也见过易容术,只是不知道人间易容术又是如何,左不过只要碰过鲛人的血,都会溶解。
她忍着疼,在指间狠狠嗫咬了一下,血珠渗出,她颤抖着小心翼翼涂抹在苻朗颧骨处。
苻朗只感觉面上有什么东西揭过,似乎是血腥气,他担心心荷受伤,顿时睁开眼,正对上心荷惊异的目光。
他微微蹙眉,第一次在心荷面上看到一种哀伤,脸上凉飕飕得,他下意识地碰了碰颊边,心中警铃大作,声音喑哑:“心荷,你……”
她恍然摇头,眼底噙着泪,转身急匆匆地跑开。
苻朗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允许她逃开,自己对着盆中清水看去,发觉面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竟然溶解了大半,他来不及细细回想,身后的心荷还在挣扎,苻朗只好把她紧紧箍在怀中低哑着嗓音说:“心荷,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不是存心欺骗你。”
心荷在他怀里又捶又打,泪水顺着清丽的面庞滑落,苻朗痛心不已,又急又悔,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说:“心荷,我和你道歉,你别哭,别哭……”
他心疼地为她抹去眼泪,可她摇晃着脑袋想要躲开他的碰触,不能说话却能咬他,他心下火急火燎,再也不管什么,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倒在床上,自己压在她身上,双手攥着她的手腕举过头顶,禁锢住她所有的动作,定定地望着那双满含泪水的大眼睛难过地开口:“听我说,我行军打仗为了掩人耳目,有时候出任务我都是这样的装扮,我的下属也都知道我伪装出来的模样,有时候习惯了,就不怎么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欺骗你……”
心荷幽怨地望着她,动了动嘴唇,依旧泣涕涟涟。
“我一开始怀疑你的身份,所以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后来我对你不再抱有疑心,而你总是喊我‘阿向哥哥’,我便习惯了这个称呼……”他艰涩地开口,可是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自己隐瞒了身份,他双眉紧蹙,面对千军万马时都未有过的忧惧却在这一刻占据了心房,“心荷,原谅我好不好?”
她泪眼朦胧,唇瓣咬得无一丝血色,苻朗欺近,抵在她的唇瓣处,喃喃说着:“你说过的,你喜欢阿向。”
她闻言,怔忡间,感觉到唇上的温热,目光垂下,有些茫然。
苻朗见她不再挣扎,稍稍收了一些力气,扶着她坐起身,改为握住她的双手,他想要摸摸她的脸,又怕她依旧生她的气,只得悬在空中,尴尬地收回说:“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我的气?”
她转过头,端详着露出真容的苻朗,她的眼睛黑亮水润,但是慢慢燃烧起一簇小小的火焰,那是看到自己期盼许久的人心底浮现的一种得偿所愿。
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太多的差异,她就这么认真地凝睇着他,一瞬不瞬。
苻朗心底却忐忑不安,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你还在生气吗?或者,我不是你期盼的样子?”
她摇摇头,扑到他怀里,双手勾着他的颈子,在他肩上写着:“阿向哥哥和苻将军是一个人。我可以既喜欢阿向哥哥,也可以喜欢苻将军了。”
他低低地笑,也抱紧了她,为着她的心软而愈发觉得又怜又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想过要和你说的,只是总也找不到契机。本想回到临州城给你一个惊喜。”
心荷眨眨眼,眼睛虽然因为哭过而有些肿,但她笑起来,仿佛一株芍药花藏在碧纱笼内,影影绰绰,外露娇憨清媚藏不住。
苻朗舒了口气,然后又见心荷写了一句话:“我刚才听到你们谈话,你是不是要回去和你的表妹成亲?”
苻朗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不敢看他,好一会儿才艰涩的开口:“这婚约是很久以前订下得,我会想办法。”
她似懂非懂,只是想到他要和别人成亲,心里很不好受。
苻朗见她闷不做声,估摸着她心里还是有气,只得亲了亲她的手指安抚道:“你若是还生气就打我一巴掌。”
心荷果断抬手,倒不是扇他一巴掌,而是在他脸上揉捏,摧残了一会儿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下来返回临州城的路途倒是没有再出什么问题,进城之后苻朗先去往兵部报道,旋而才带着心荷回到家中。
苻家老将军和老夫人早都听说儿子要回来了,站在厅堂内殷殷期盼,苻朗也十分想念家人,此次九死一生,当真明白家人之重,他疾步进入府内,扶着两位老人坐下,来到二老面前跪下,叩了个头哽咽道:“咏清回来了。”
老夫人泪眼婆娑,摩挲着儿子的头顶低低念着:“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老将军也拍了拍儿子愈发坚实的臂膀关切地问:“晏羽他们呢?”
“都已经回家探望,待会儿我们会去宫中面圣。”苻朗道。
老将军面色一沉,忧心忡忡:“你可做好应付镇国公父子的准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苻家历代忠心报国,人人敬服,总不能因着我这一次失手而丢了性命,皇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苻朗朗声道。
老将军还要叮嘱什么,苻朗已然起身,将门外依依的少女带入屋内,众人方才都记挂着少将军一举一动,完全忽视了门外立着的那位柔弱姑娘。
“爹、娘,这是心荷,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姑娘,她救过我很多次,这次回来,是想让她暂时住在家中,也在临州城好好玩玩。”苻朗引见,心荷怯生生地行礼,旋而就低着头绞着手指不知所措起来。
苻朗捏了捏她的指尖悄悄说了句“别怕”。
老夫人最是敏感,招了招手对心荷说:“心荷姑娘吗?过来我瞧瞧。”
心荷上前,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端的是花容月貌、娇怯柔婉,可比老夫人见过的姑娘都要好看。
老夫人把手腕上的玉镯褪下来要给心荷带上,心荷连连摆手拒绝,苻朗见此便道:“没事儿。”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有劳心荷姑娘路上照看咏清。”
心荷只是羞涩地笑了笑,默不作声。
老夫人心下生疑,看向苻朗,苻朗没有明说,只是代心荷谢过母亲。
老将军忽然道:“你表妹马上就过来,你先入宫,回头也和你表妹叙叙旧。”
苻朗原本的笑容稍稍黯淡,颔首称是,又和母亲说:“能不能让心荷暂时住在载春苑?”
老夫人笑道:“你速来有主意,既然定了,就依你的吧。”
载春苑离儿子的住处最近,他的心思做母亲的还能看不出来。
(抱歉更新晚了。前几天我的电脑忽然over了,寄出去修理刚刚拿回来……不太习惯用手机或者平板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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