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铭沉默片刻,冷冰冰地回了句:“那就是我爸。”
马旺财略有些尴尬:“……当我没说。”
赵小铭:“可我已经听到了。”
马旺财:“那能我怪我么?你凭良心说。”
赵小铭:“……”我还真的,怪不了你。
赵小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一边抱着小宝朝着他爸妈走一边向马走田解释:“我是混血,我妈是非人类,我爸就是个普通凡人,见的世面还没我多,今天是他第一次来黄泉街,猛的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物种,肯定害怕。”
马走田:“行吧……”然而,话音还未落,它就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又怪异的味道,四足猛然一顿,再认真仔细地用力一嗅,就清楚地感知到了那股怪异气息的来源:赵小铭口中的普通凡人父亲。
心头警声大作的同时,马走田立即朝着正守在街口值班的同事看了过去。
那也是一头神兽,名为驺吾,外形似老虎,生着五色毛发,尾巴颀长无比,看似凶悍,实则性格仁厚。
然而,在对上马走田目光的那一刻,驺吾那双温和的双眼骤然严肃了起来,悄悄地朝着马走田点了点头。
马走田了然,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赵小铭一眼,语气随意地问了声:“你妈看着还怪年轻的,比你爸年轻多了。”
赵小铭无语:“我妈都一千来岁了,我爸才四十来岁。”
马走田:“四十来几岁啊?”
赵小铭想了想:“四十七?不对,现在已经一月份了,那就是四十八!”
马走田:“哦~那他确实是四十多年前出生的了。”
赵小铭:“……”那你这不是废话么?
“妈!”尚且还隔着五米远, 赵小铭就已经开始喊人了,“妈!妈!妈!”
喊一遍还不够,还一直喊一直喊, 跟和尚念经似的。
月相桐真是烦的要死, 头都开始大了:“听见了!别喊了!”迈步朝着自己儿子走去的时候,她始终保持着双手插兜的美飒姿态, 脚上踩着的那双细长跟的尖头高跟鞋丝毫不影响她平稳洒脱的步伐, 腰身挺拔长发飘飘, 可谓是步履生风,像极了一位正在走台步的国际顶尖超模。
赵亦礼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在自己老婆身后, 紧张畏惧、不知所措的模样像极了老鹰身后的脆弱小鸡。
一位美艳自信放光芒, 一位胆小如鼠又窝囊,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儿……赵小铭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心想:也难怪我姥和我姥爷糟心呢, 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我的仙女妈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的窝囊爹的呀?
与此同时, 马走田迅速朝着自己的同事驺吾跑了过去,继而惊讶一愣, 奇怪不已地盯着驺吾一边大一边小的脸, 问:“你脸咋啦?”
驺吾神色泰然地回答说:“不小心磕了一下。”
马走田:“我还以为你让谁给揍了。”
驺吾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堂堂镇街神兽哪有那么好欺负?”
马走田一想,也是, 就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然后言归正传:“你也确定是他么?”
一个“也”字, 就透露了言外之意:我确定是他, 但我怕我的直觉不准, 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驺吾也知事关重大,所以必须谨慎对待此事, 沉吟片刻之后,才回答道:“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那两行血脚印上透露出的气味我始终铭记在心,应当不会有错,但是……”
“还但什么是呀!”马走田气急败坏地打断了驺吾的话,“你刚才干嘛不直接逮捕他?”
驺吾轻叹口气,无奈反问:“你可知,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么?”
马走田:“知道啊,嫌疑人的妻子、赵小铭他妈。”
驺吾严肃而认真地反驳:“在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之前,首先,她是她自己。”
马走田:“……”老兄弟,我在跟你谈工作,你怎么忽然给我上高度了?
“所以?”马走田一脸无语地看着驺吾,“你明明在岗却不逮捕嫌疑人的理由是?”
驺吾无可奈何:“她可是妖神混血,顶级大妖和正统神族的混血!”
马走田:“妖神混血怎么了?妖神混血来了黄泉街也得遵守咱们的街规呀!”
驺吾沉默半晌,默默地低下了羞耻的头颅,声音小了又小,小了又小:“那个男人一进来,我就确定了是他,第一时间就朝他扑了过去,但是一不留神扑偏了,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女人的鞋底上……”
马走田:“……”好高的文学素养,竟能把“我被狠狠踹了一脚”的事实形容得如此不露痕迹、云淡风轻。
至此,马走田也终于知道了他驺吾大兄弟的脸为什么会变得一边大一边小了,心疼之余,还略有些不可思议:“她一脚就把你给踹走了?”
能在这条街上当上镇街神兽的灵兽,都拥有着非比寻常的修为和灵力,这世上不说百分之九十的生灵吧,最起码百分之八十的生灵都打不过它们,更何况仅仅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一个踢脚。
驺吾又被提及了伤心事儿,双眼含泪,痛心疾首:“何止是踹走,直接给我踹飞了至少五十米远!”
马走田:“……”好牛逼的妖神混血,踹驺吾跟踹皮球似的。
幸亏今天不是我值班,不然大小脸的就该是我了。
马走田一边默默地庆幸着自己侥幸逃过了一劫,一边满含同情地安慰着驺吾:“想开点,谁的兽生没遇到过一些挫折呢?你只是被当众踹了一脚而已,我当初还被撤销街区形象代言人了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件事也不是我个人的耻辱,是咱们整个镇街神兽团队的耻辱呀,事发之后,咱们团队内的所有成员都被降薪处分了,还对外张贴了批评通告,让大家嘲笑了好多年,可谓是奇耻大辱,如今终于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咱们可不能掉链子呀!”
驺吾也不傻:“你说得倒是轻巧,一直撺掇着我去冲锋陷阵,你自己怎么不去抓人呢?他还没走呢,你赶紧上去抓他呀!”
马走田却有着自己的苦衷:“咱俩能一样么?你有地方住,我没有,我寄人篱下。他现在是我新主人的女婿,我敢去抓他么?我不敢,悲苦的生活胁迫了我。”
驺吾:“得了吧,你就是不敢得罪四街上新来的那一妖一神的老两口子。”
马走田:“你敢?你连那老两口子的女儿都不敢得罪。”
驺吾:“……”行,这天算是彻底聊死了。
“所以,”驺吾感觉他们像是走进了死胡同里,“现在该怎么办?打又打不过,抓也不敢抓……”
马走田思索片刻:“要不这样,你先悄悄去给街区高层们通报情况,我跟着他们走,暗中监视着那个男人,静观其变?”
也只能这样做了。
驺吾点了点头,叮嘱了句:“虽然嫌疑人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已经记不得当年的事情了,但难免他不是假装的,凶手总是喜欢重回案发现场,所以,切记千万别不要让他消失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更不要打草惊蛇。”
马走田点头:“明白。”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街边——
赵小铭一手抱着小宝,一手举着糖葫芦,事无巨细地向他爸妈讲述着他姥和他姥爷的近况,这个地方添点儿油,那个地方加点儿醋,大有他们俩马上就要恩断义绝、反目成仇的恶劣趋势。
月相桐越听,神情越凝重。
小宝则是一脸懵,困惑地扬起了小脑袋,一对小眉毛微微皱着,根本听不懂哥哥在说谁,像是在说姥姥姥爷,可又不像……索性不听了,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糖葫芦。
赵小铭煞有介事地讲到了最后,给出了总结:“就算是不离,估计也离离不远了。”说完,自己也啃了一口糖葫芦。
月相桐双手插兜的姿态变成了双手抱怀,凝神思索许久,沉重又严肃地回了句:“事情听起来、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一些。”
“那是相当之复杂了。(嚼嚼嚼)”赵小铭一边嚼着糖裹山楂球一边说,“你妈对你爸爱搭理不,你爸对你妈态度恶劣(嚼嚼嚼)半个月没见面,一见面就吵架(嚼嚼嚼)感情何止是淡了,那根本就是不爱了(嚼嚼嚼)。”
月相桐又从双手抱怀的姿势变成了双手掐腰的姿势,再度凝重地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了异议:“但如果,他们两个真没有感情的话,为什么还要收养小孩子呢?”
赵小铭:“可能是想尝试着挽回一下吧,毕竟是老夫老妻,总归是对彼此有旧情的吧?但毫无疑问他们的尝试失败了。”
月相桐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两条浓密修长的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脸上写满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赵小铭感觉气氛也渲染得差不多了,终于将对话切入了正题:“虽然我姥和我姥爷都对小宝很好,对她视如己出,但毕竟,小宝只是他们收养的孩子,你才是亲生的,你是他们之间的纽带,血缘至亲,只有你出马,连接着你爸和你妈,才能让他们俩重修旧好。”
不等月相桐开口呢,赵亦礼就重重地点了头,赞同道:“小铭说得对!”
紧接着,赵小铭就又补充了句:“如果你想要你的家庭完整,首先你就要接受你爸妈对你的爱,接受你爸妈是你爸妈,而不是把他们当成仇人,不然你的家,只会越发的像是一盘沙。”
赵亦礼再度点头:“小铭说得很对!”
赵小铭:“不要既要又要,放下你高傲的自尊心,大胆拥抱爱,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赵亦礼:“小铭说得非常对!”
月相桐:“……”
虽然,但是——
“你们两个,不会是在演我吧?”月相桐微微眯眼,满目狐疑地盯着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的,玩双簧呢?联手忽悠我呢?”
赵小铭一脸无语:“哎呦这怎么可能呢?不信你自己去铭铭大酒店看,我抱着小宝出门的时候他俩还在吵架呢,不信你问小宝!是吧,小宝?”
小宝眼里只有糖葫芦,也不知道她哥到底在问她什么,但既然哥哥问了,她就必须点头,必须赞成哥哥:“是哒!”因为哥哥刚刚给她买了好吃的糖葫芦。
赵小铭相当之满意,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你看,小宝可不会撒谎啊。”
月相桐关注的重点则在于:“铭铭大酒店?凭什么是铭铭大酒店?为什么不是桐桐大酒店?”
她相当的愤愤不平!
虽然赵小铭也是故意提及了酒店全名,故意炫耀,但是,他炫耀得理直气壮:“你给我姥和我姥爷陪伴了么?”
月相桐:“……没。”
赵小铭:“你给他们爱了么?”
月相桐:“……没。”
赵小铭:“你给他们带来欢快了么?”
月相桐:“……没。”
赵小铭:“那你凭什么和我比?你拿什么和我比?”
月相桐:“……”行,这把算是我输!
月相桐咬紧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把那股不服气不甘心的委屈劲儿给压下去了,言归正传:“行了别再废话了,现在就带我去见他们俩,让我好好问问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又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瞎折腾什么呀?没一个省心的。”
赵小铭叹息着点了点头,对他妈最后一句话深表赞同。
顺着黄泉街主干道往回走的时候,马走田一直紧紧跟随在这一家人身后,绝不让赵小铭他爸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
小宝吃完了糖葫芦,一直不安稳地在赵小铭的怀中扭来扭去的;赵小铭抱得也不舒服,就问了句:“小宝,你怎么了?”
小宝垂着小脑袋,嘟着嘴巴不说话,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手纠结地互相点着。
“是你抱得不舒服吧?”月相桐毕竟是当妈的人,有丰富的育儿经验,立即就把小宝从赵小铭的怀中接了过来,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就放温柔了,“小宝贝,不舒服就直说啊,不用不好意思,说出来之后姨姨就能够再给你安排个靠谱的人抱着你啦。”说完,就把孩子塞给了赵亦礼。
赵小铭都无语了,刚准备吐槽他妈这种借花献佛的不负责行为,但转念一想吧,比起他妈来说,他爸还真的更有育儿经验,因为他爸是全职主夫,他从小就是他爸亲手带大的。
换到赵亦礼的臂弯中之后,小宝果然舒服了,再也不扭来扭去了。赵亦礼不抽烟不喝酒,虽然窝囊但不邋遢,身上整洁没异味,小宝也不抵触他。
走到铭铭大酒店门口时,赵亦礼的脚步却忽然一顿,下意识地朝着街尽头看了过去,像是有人在喊他。
但是街尽头却只有一排高高的黑色铁艺栏杆。栏杆后也没有人,只有一条宽敞的波光粼粼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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