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贞置若罔闻。
只调转马头,看向黑压压冲过来的军队。
相老夫人简直气炸,“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听劝呢!”
“在朱家的时候我就让你走,你不走,结果给朱穆当牛马使唤了这么久,走的时候连块银子都没有,全靠我在顾老夫人那顺的银子当盘缠,你——”
“二好生狠心,竟舍我们这些同袍而去!”
浑厚的男声远远传了过来,“我与二娘并肩作战一年有余,冲锋陷阵,生死相托,难道不值得二娘携我而去?同奔大业?”
相老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这些不是楚王的人?
而是来投奔二娘的人?
相老夫人睁大了眼。
军队越来越近。
在离姜贞还有数步距离之际,为首的将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二娘,我追随于你,生死不论,富贵不移。”
“二娘,带我走吧!”
“二娘,带我们走吧!”
“二娘,我们只愿效忠于你!”
一道道声音响起,一位位将军拱手下拜。
雷鸣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些人竟真的愿意舍弃荣华富贵,追随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的二娘?
赵修文轻轻笑了起来。
——婶娘生来便有统率天下的力量,不会因为她是女子之身而影响分毫。
姜贞微微一笑,“二娘以命起誓,此生绝不负众将士追随之恩!”
“我等誓死追随二娘!”
将士们朗声答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霄,浅浅的金光落在众人眼角眉梢,黑压压的军士们重整队形,跟随姜贞而行。
相老夫人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她那小王八蛋的儿子是修了多少世的福气,才会娶到二娘这样的妻子。
啊,不对!那王八蛋没事净干缺德事,绝不是会积福的人,肯定是她前世啥事都没做,净忙着做善事积福了,才会福泽子孙,让王八蛋儿子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对,肯定是她的福气!
豫那个王八蛋不像是福泽深厚的人。
·
“老将军福泽深厚,我怎会杀将军?”
相豫亲手将严守忠搀起,亲手给严守忠解绑,亲手又给颇为狼狈的老将军奉上一盏热茶。
“咳咳。”
账后响起一道威严女声。
严三娘心中一喜,“阿娘!”
严守忠脸色微变。
——这、这叫他如何是好?
侧目去瞧,亲卫已掀开内账一角,里面赫然坐着他的老妻,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瞧着他。
而痴傻的女儿,此时正被一个陌生女子耐心哄着,欢欢喜喜吃着糖,面上一派天真烂漫之色。
那位嫁入士族豪门之家的二女儿,脸上的肉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些,好奇打量着军帐里的布置。
病病歪歪的小孙儿,此时正睡得正香。
早慧的小孙女,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祖父,我好想你。
严守忠心头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自他掌兵之后,见家人便是难以登天,大盛天子将他家人看守得极严,相豫必是花了大力气才能把他们救出来。
“老将军,降了吧。”
相蕴和笑眯眯对严守忠道。
母亲与家人已抵达方城,严三娘心中再无挂念,此时恨不得去按着严守忠的脖子让他点头,“父亲,降了吧,豫公才是真正的明主。”
啧,这声豫公真好听。
相豫挑了一下眉,看向严守忠身旁的严三娘,嗯,英姿飒爽,很有贞儿的风范。
相豫爽朗一笑,收回视线,“豫侥幸得胜,不足挂齿。”
“降与不降,老将军细细斟酌之后再做决定,而今最重要的,是先看看老夫人与孩子们。”
相豫对严守忠做了个请的姿势。
“阿父!”
正在吃糖的严四娘看到外帐的严守忠,不由得眼前一亮,拿着手里的点心向严守忠飞奔而来。
“阿父,我好想你。”
严四娘扑到严守忠怀里。
明明是韶华正好的娇俏女郎,此时却一团孩子气,与三岁稚儿没什么不同,严守忠眸光微暗,伸手抚弄严四娘的发,“乖,阿父也想你了。”
一旁的相豫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揉相蕴和的发,心中感慨万千。
他比严守忠幸运得多,阿和仍在,聪明机智,玉雪可爱。当然,若是运气再好些,那便更好了。
——他与贞儿已分别近两年,着实有些想她了。
“大哥,谷城打下了!”
斥卫飞奔而来,大喜道,“嫂子打下了谷城!”
相豫觉得斥卫大惊小怪,“谷城与叶城相距不远,军师拿下叶城之后再下谷城有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相蕴和睁大了眼。
——阿娘打下了谷城?!
“谁?!”
相豫再也顾不得要在严老将军一家人面前保持枭雄风范,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伸手去揪斥卫领口,“你说谁?谁打下了谷城?!”
“大嫂!是大嫂打下了谷城!”
斥卫激动道,“大哥,您知道大嫂有多少人吗?”
“两万!”
“足足两万!”
“守城的盛军看到大嫂兵临城下,连象征性抵抗都没抵抗一下,直接开城献降!”
第
还别说, 这还是真是盛军能做出来的事情。
遇到强敌便投降,遇到软蛋便穷追猛打,主打一个欺软怕硬识时务者为俊杰。
严三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莫名觉得出身盛军是自己为数不多的黑历史。
严老将军与严老夫人显然比直率的严三娘心思深, 想得也远比她要多,斥卫开口的那一刻, 老两口的视线齐刷刷落在相豫身上。
——妻子如此厉害, 这位威震西南之地的枭雄会有什么反应?
是又喜又惊,还是心有戚戚?
又或者不寒而栗,怕这位能力不在他之下的枕边人未来会与他争权, 甚至送他上西天?
都没有。
相豫蹭地从座位上窜起来,抓着斥卫的衣袖不停追问着姜贞的消息, “盛军降不降的有什么要紧?谁要听他们的消息!”
“我要听贞儿的,贞儿!”
“贞儿现在怎么样了?”
“她什么时候过来找咱——不, 我去找她,我现在就去找她!”
“我两年没见她了, 再不去找她, 她肯定把我抛到脑后去找小白脸了!”
沉稳豁达的男人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说话颠三倒四, 让人啼笑皆非, 他喃喃自语着要去找姜贞, 丢开斥卫的衣袖,便风风火火往外走。
“马!”
帐外传来他吆喝亲卫的声音, “快给我牵马!我要去古城找贞儿!”
“”
确认过眼神, 这是位惧内的人。
严守忠与严夫人收回视线, 颇为复杂的目光整齐划一落在相蕴和身上。
——怪不得小姑娘能在乱军中走丢呢,摊上这位父亲, 换谁谁都能走丢。
相蕴和长长叹了口气,“阿父。”
听到相蕴和的声音,帐外同手同脚翻身上马的相豫动作微微一顿,瞬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拍脑壳道,“哎呀,差点把你给忘了。”
“阿和,阿和,走,阿父带你去找你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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