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满头珠翠一身华服的相蕴和冷冷瞧着他的尸体,抬起蜀绣玉鞋,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无比厌恶丢下一句话,“顾三郎,你也有今日。”
“你当初骗我耍弄我之际,可曾想过今日的尸首分离?”
不不不,他想过的。
他只是想逗逗她,没想让她记恨他。
“你怎么不说话?”
相蕴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商溯陡然回神,“我——”
话刚出口,想想自己耍人玩的缺德操作,商溯声音戛然而止。
我字之后是长长的沉默,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脖颈,后面的字一个也吐不出,相蕴和有些奇怪,看了又看面前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年,“你现在不想告诉我你的身份?”
恩,应该就是这样。
三郎与家人关系不好,父母亲人是他心口的一道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身世说出,对他来讲是一种自揭伤疤。
“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相蕴和十分善解人意,“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
“你放心,我不是看重家世的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世而对你改变态度。”
“无论你是顾家三郎,还是李家三郎王家三郎,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都不会变,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爱做亏心事但从来不怕鬼敲门的商溯突然开始亏心。
与相蕴和的通情达理相比,他人品低劣令人发指,简直不配跟相蕴和做朋友。
更要命的是他不是李家三郎更不是王家三郎,他是她心中弱小贫穷又可怜的商溯。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商溯就该又穷又弱又可怜,但他知道的是自己与她想象中的商溯相差甚远,除了名字相同外,剩下没有一丝相似,让他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找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商溯越想心里越没底。
而彼时打量商溯的相豫,也得出自己的结论,军师果然是军师,面前的少年郎极有可能是他们正在寻找的战神商溯。
相豫不是没有怀疑过顾家三郎便是战神商溯,但两者之间相差甚远,一个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透着任人鱼肉的软弱好欺气息,另一个把我穷得只剩下钱写在脸上,嚣张跋扈得见了大盛天子也敢刺几句,家世性格截然不同,他自然没有往深处想。
可今日被韩行一暗示后,再看看面前少年的反应,那种荒诞又真实的念头再度涌上心头。
军事天才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大白菜,能摘了一颗还有一大片,像商溯这种旷世奇才,几百年也难找出第二个,不可能有了一个商溯,还会再出现第二顾家三郎。
至于性格与家世,倒也好解释。
阿和前世并不认识商溯,对于商溯的了解也仅限于鬼鬼相传的口径之中,乱世之中三人成虎不是什么稀奇事,世家出身性格桀骜的军事天才被传成任人欺辱的小可怜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这么一想,相豫越看顾家三郎越觉得他是传闻中的商溯。
好家伙,这厮挺能藏事儿。
他这种自诩极有识人之能的人都被他骗了去。
这叫什么?
叫常日捉鹰却被鹰啄了眼。
被鹰啄眼问题不大,他一向有容人之量,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问题大的是这只鹰想当着他的面戏耍他的小阿和,这就过分了,这可是他心尖尖的阿和,哪能这样被人戏弄?
——除非你让我大敲竹杠。
相豫给韩行一使了个眼神,阴阳怪气开了口,“三郎放心,我不是那等俗人,只看重身世。”
“无论你是谁,你都是阿和的好朋友,是我想招揽的将才。”
“?”
这话不对劲。
商溯虽不大会看别人脸色,可相豫的话着实不大对,让不大会看别人的脸色如他都听出了阴阳怪气的味。
姜七悦不满身为朋友却隐瞒身份,跟着相豫一起讥讽,“就是,义父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被你的家世惊到了?”
商溯更加心虚了。
“三郎既有难言之隐,我们便不要问了。”
两只政治老狐狸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配合得天衣无缝,收到相豫的暗示,韩行一轻摇羽扇,立刻挖坑,只等性格别扭但有清澈的愚蠢的少年跳进来,“家世身份对主公与阿和来讲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三郎是阿和的朋友,朋友之间隐瞒身世算不得什么。”
“”
如果算不得什么,那你们阴阳怪气做什么?
周围人的语气不大对,相蕴和有些奇怪,看了看相豫与韩行一,纳闷他们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但相蕴和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与相豫与韩行一这种政坛老狐狸相比,她多了几分清白良心,相豫与韩行一联手刺商溯,她便温声安抚,“三郎,你是我的好朋友,朋友之间应该相互理解,你的身份想什么时候告诉我,便什么时候告诉我,我不在乎的。”
与相豫韩行一的态度相比,相蕴和的态度可谓是真诚到无以复加,商溯微微一愣,心情无比复杂。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这位娇怯病弱的小姑娘,本就是无比善良又无比通情达理的一个人。
在她善良品质的衬托下,他的性格恶劣到离谱,甚至不配与她交朋友。
相豫与韩行一对视一笑,心中一喜。
很好,阿和不愧是最招人喜欢的阿和,这种不是补刀的补刀比有意的补刀更有效百倍。
阿和越是温柔善良,商溯便越发内疚自责,接下来不需要他们开口,这位思路清奇与顾家人截然不同的少年郎便会送他们一份惊天大礼。
相豫与韩行一翘首以盼。
——政治家嘛,心哪有不脏的?
趁人之危敲竹杠这种事情怎么能叫敲竹杠呢?
这分明是怕商溯与阿和两人之间有隔阂,所以才略施小计让两人之间的隔阂消弭于无形。
相豫与韩行一毫无心理负担,只等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少年主动送上门来。
彼时正在替相豫数钱的商溯愧疚不安。
抬头看看一脸善意的相蕴和,越看她面上的温柔笑意,越发觉得自己恶劣无耻。
不行,他得赶紧想办法补救。
相豫与相蕴和父女俩此时最缺什么来着?
很快,他想到了——粮食!
当然,不止粮食,还有紧要的关隘。
中原之地虽富庶,但无险可守,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无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重镇,相豫这位中原主根本坐不稳。
这不就巧了么这不是?
顾家大房二房走得急,只带了金银细软,囤积的粮食根本没来得及带走,正好能让他借花献佛,送给相蕴和解燃眉之急。
京卫被克扣军饷的事情不是稀奇事,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顺利便能劝降京卫。
有了顾家的粮食,京卫们的军饷便有了着落,短时间内不会生出反叛之心,能让相豫稳坐京都之地。
至于长时间?
呵,相豫不比端平帝那位废物强得多?见识过明主,谁还会追随庸主?
军饷的问题解决,三十万京卫便能成为相豫的人,足够让他傲视群雄,不再像之前被盛军追得没处躲。
而紧要的关隘,则可以让相豫立足中原,横扫天下,彻底赢下群雄逐鹿的乱世局。
思及此处,商溯不慌了,端起茶盏往自己嘴里送了口茶,稳了稳心里的忐忑不安,尽量以平时骄矜自负的态度开了口,“相蕴和,你放心,我的真实身份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三郎,家世什么的说不说的都不重要的。”
相蕴和笑了一下,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
她越是这样,商溯越发内疚,于是清澈愚蠢的少年一头扎进相豫与韩行一布下的坑,栽得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在你知道我身份之前,我想送你一份生日礼。”
第
“咦, 你还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
相蕴和有些惊喜。
商溯点头,“你的十二岁整生日,自然要送你礼物。”
更别提他做了亏心事在前, 怎能不好好补偿她一番?
相豫与韩行一对视一眼, 会心一笑。
——今日果然是黄道吉日,不仅把刺客内应一网打尽, 还发了一笔横财。
“还算你有点良心, 知道给阿和准备礼物。”
姜七悦对少年的不满这才少一点,“你给阿和准备了什么礼物?快拿出来看看。”
自然是相豫此时最需要的粮食。
有了这些粮食,戍守京都的三十万京卫便不再是不稳定因素, 而是彻底被相豫收服。
商溯道,“我送她的生日礼物不在身上, 需要她自己去拿。”
“???”
这是给人送礼物的态度?
姜七悦刚刚对商溯冒出来的好感瞬间跌得一点不剩。
相蕴和却很好奇,“不能被你带在身上的礼物, 那应该不是珠宝首饰,而是不方便携带的东西?”
商溯微颔首, “不错。”
“不是珠宝俗物, 是你最需要的东西。”
“我最需要的?”
相蕴和这下猜不出来了。
之前缺地缺人缺地盘, 如丧家之犬一样被盛军追杀, 但现在完全不同, 阿父入主中原, 阿娘大胜席拓,追捕端平帝, 两人已有一方霸主的气象, 再不是之前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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