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兮筠复又被问住了,见太后的视线投来,方才平稳的情绪再次急躁起来,“我又怎知你那奸夫是谁?你与人私相授受藏得这般好,我和母亲也是在你有孕后才发现你做的那些腌臜事。”
她顿了顿,旋即眸子一转,似是想起什么,顿时冷静了些,“镇国公府宴后一月,我们请来的大夫分明诊出你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如此,你那孩子又怎会是安南侯的呢!”
她可真敢胡说。
穆兮窈蹙了蹙,然看着穆兮筠眼中的胜券在握,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你这话可有证据?”殿中很快响起太后的声儿。
“回太后娘娘,臣女有人证。”穆兮筠道,“如今人就在宫门外,可随时带进来问话。”
太后未多言,只微一颔首,便算是准了,萧贵妃身侧的婢子见状登时下去准备将人带上来。
人证?
穆兮窈掩在袖中的手不安地攥了攥,也不知等了多久,就见那宫婢领了两个妇人进来,一人她识得,不是庄子上负责看管她的婆子是谁。
而另一人……
穆兮窈辨识间,太后已然问起了二人的身份。
那婆子先道:“草民是穆家的奴婢,是负责在庄上伺候二姑娘的。我家二姑娘未婚先孕,夫人为遮掩家丑,让二姑娘住在了京郊庄上。”
“你可曾见过你家二姑娘腹中孩子的父亲?”太后又问道。
婆子摇头,颤巍巍答:“不曾见过,听闻从前在二姑娘身边伺候的几个下人打死都不肯说,不过二姑娘很是疼惜腹中这个孩子,始终不愿落胎,似乎是想等生下孩子,便带着一起去寻孩子的父亲。”
穆兮窈难以置信地听这婆子满口胡言,颠倒是非,紧接着,便见太后又问了另一人。
那人道:“草民是当年给二姑娘接生的稳婆,草民还记得,当时给二姑娘接生是在八月里,那孩子几乎是快足月而产,生下来白白胖胖,可是康健。”
八月里生下的足月女婴!
但镇国公府的春日宴却是在元月。
无论怎么算,这孩子都不可能是镇国公府那一夜怀上的。
太后的脸骤然沉冷下来,可她并未立刻惩处穆兮窈,而是凉声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穆兮窈秀眉蹙紧,她没想到穆兮筠会卑鄙到找人来做伪证,来证明岁岁并非安南侯的孩子。
那她该如何辩解,穆兮窈一时无措起来。
她发现她根本没有靠得住的证据。
若说她记得安南侯身上的红痣和疤印,定也会被辩驳是近日才知晓的,毕竟她都已住进了安南侯府,若说她与安南侯之间未发生过什么,她们自是不会信。
至于那玉佩,倒是足以让她与安南侯相认,可落在旁人眼里,亦是站不住脚,全然可以凭她随意胡扯的证据。
穆兮窈突然明白,太后不召安南侯前来的缘由,大抵也相信了一些流言,觉得安南侯是为她的美色所迷。
纵然前来,定也会不顾真相偏袒于她。
她骤然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一时紧咬着唇,竟脑中发空,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拼命回想,是否还有什么切实可回击的证据。
见得她这般模样,穆兮筠暗暗露出些许笑意,转头去看太后的脸色,果见太后眉间沟壑愈深。
看来,大局已定!
正当穆兮筠得意之际,却见得一宫人匆匆而入,禀道:“太后娘娘,翰林院魏大学士夫人求见?”
翰林院魏大学士家的夫人?
穆兮窈反应了一瞬,那不就是魏子绅的母亲,安南侯的姑母吗?
思忖间,太后已将人召了进来。
她转身看去,只见一妇人着钴蓝衣裙,由宫人领着徐徐而来,好看的眉眼间自带几分英气,与魏子绅确有些相像,可待人再走近一些,穆兮窈却是面色一变。
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放开妇人的手,激动地直冲进她的怀里。
“娘……”
惩处
穆兮窈怔忪在原地, 不由得慌乱起来,“岁岁, 你怎会……”
岁岁昂着小脑袋,看向站在一侧的林毓,“姑婆带岁岁来的,姑婆说娘在这儿,带岁岁来找娘。”
林毓笑了笑,旋即上前,徐徐施了一礼,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
然太后却并不曾看她, 视线已尽数被突然出现在殿中的小家伙吸引了去,她眸光微颤,片刻后,问道:“这便是那个孩子吗?”
“是。”林毓答, “今儿一早,阿铎便来寻臣妇, 说思来想去,还是得让岁岁来给太后您磕个头行了礼才是。”
太后凝视着岁岁的小脸,冲她招了招手, 嗓音都柔了几分,“过来, 让哀家瞧瞧。”
然岁岁揪着娘亲的衣袂, 看着眼前这个不认识且还有些严肃的婆婆,害怕地抬眸看了穆兮窈一眼。
既是太后发了话,穆兮窈也没有办法, 只能低下身子对岁岁道:“去吧。”
岁岁只得拖着步子,慢慢踱至太后跟前。
太后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孩子的眉眼, 眼眶一时间湿润起来。
林毓见了这一幕,似是无意般开口,“不愧是亲生骨肉,今儿打头一眼见了这孩子,臣妇便觉得像极了阿铎,甚至眉眼之间,还有几分长公主的影子呢。”
这话确实说到太后心里去了。
像,实在是像!
尤是那双眼睛,她本以为林铎的眼睛已然很像他的母亲,不曾想,这个孩子的更是像极了她死去的长宁。
她那还不至三十岁便撒手人寰的女儿。
见太后泪眼朦胧,显然是想起了长公主,萧贵妃眸色沉了沉,没想到她们竟会用这么一招,企图来动摇太后。
她低哼一声,“魏夫人这话可不兴乱说,这孩子小,尚且还没长开,怎就像这个像那个了,怎的我瞧着,跟谁也不像呢。”
“贵妃娘娘说的极是。”林毓不但不恼,还顺势道,“话确实不能乱说,岁岁究竟是不是林家的孩子,也不能仅凭几个人的片面之词就下了定论,您说是不是?”
她说着,面向太后道:“要说人证,臣妇这厢刚巧也寻来一个,不若太后也召来问问。”
太后看了眼面前的岁岁,再开口,声音平和,已然怒气不再,“将人带上来。”
很快,林毓口中的人证便被领了上来,只一眼,穆兮筠就白了脸色。
那是个大抵十六七岁的姑娘。
见得她那姐姐这般反应,穆兮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可她确定,她对此人并无什么印象。
那人浑身抖得厉害,跪倒在殿前,听得太后问话,好一会儿才捋直舌头道:“草……草民本是镇国公府的奴婢,三年前,穆家大姑娘派人跟草民说,只要……只要筵席当晚,草民将她领去安南侯歇息的院子,便会给草民一大笔银两,草民一时昏了头,答应了此事……”
“你……你胡说些什么!”穆兮筠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打断这人的话。
林毓见状忍不住笑道:“大姑娘急什么,等她说完了,你再辩驳也不迟。”
太后亦瞥了穆兮筠一眼,再看向那跪着的女子,“继续说下去。”
那人便又接着道:“可草民并不知穆家大姑娘生的什么模样,那夜见一个姑娘酒醉被扶出来,又听闻是穆家姑娘,便不假思索将人送去了给安南侯安排的院子,后来才晓得,是送错了人……再……再后来,穆大姑娘派人找到草民,给了草民一笔足够赎身的钱,让草民将嘴闭牢了,去个谁也寻不到的地方,绝不能将此事为外人道……”
穆兮筠的面色愈发苍白起来,“这些话究竟是谁教你说的,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穆大姑娘真是好笑。”林毓说话向来不客气,“你寻来的证人说的就是真话,我寻来的便定是作伪了!”
“可这些话,的确证明不了什么。”萧贵妃幽幽冒出一句。
既得到了这个局面,索性谁也别想靠证词翻身,谁也别想占上风。
林毓似也看出萧贵妃所想,人人都说她生的那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机敏睿智,可若她这母亲是个蠢笨的,想来魏子绅也不会聪明到哪儿去。
更何况,她林毓可是林家人!
“这一面之词的确难以信服,可臣妇有一法,能彻彻底底地验明究竟是谁在说谎。”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穆兮筠,眸光灼灼,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穆兮窈疑惑了一瞬,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这个证据不在旁处,不就在穆兮筠自己身上吗!
而且这还是她绝对否认不了的铁证!
穆兮筠被这目光看得背脊一阵阵发凉,全然不知她们要做些什么,可坐在她前头的贵妃片刻后,却是面色微变,似也意识到什么。
“既得穆大姑娘说,三年前,镇国公府那夜,安南侯毁了她的清白,那找人来验一验,穆大姑娘是否还是完璧,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林毓这一席话,登时吓得穆兮筠大惊失色。
见得她这般反应,穆兮窈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她这姐姐光是沉浸在即将成为侯府主母的欢喜中,当是没有提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定还是完璧!
太后闻得此言,眉梢微挑,旋即瞥了眼身侧的沈嬷嬷,沈嬷嬷会意,行至穆兮筠跟前,“穆大姑娘,请吧。”
穆兮筠已若失了魂一般,神色呆滞,见她不动,沈嬷嬷伸手去拉,却见她骤然大吼起来,“不要,不要,不要碰我!”
见她不配合,沈嬷嬷同殿中几个宫婢使了眼色,几人上前,强行将穆兮筠带至侧殿。
一盏茶后,沈嬷嬷再出来,冲太后微微一颔首。
一切已再了然不过。
见穆兮筠被压着跪倒在殿中,萧贵妃赶忙站起身,指着穆兮筠怒道:“枉我如此相信你,还帮着你跟陛下求情,让陛下给你和安南侯赐婚,你竟如此欺骗于我!”
说着,她在太后面前跪下,抽泣着告罪:“太后,是臣妾糊涂,随意听信于这个穆兮筠,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眸色冷沉,她攥着手中的菩提佛珠,凉声道:“穆家大姑娘穆兮筠胆大妄为,意图设计安南侯,如今更是欺君罔上,罪无可恕,便送去刑部,由刑部禀公处置吧。”
殿内宫人闻言将穆兮筠带下去,穆兮筠却像是骤然惊醒一般,不住地挣扎着:“不要,我不要下狱,我没错,错的是你,是你,穆兮窈,是你抢了我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听着穆兮筠远去的声儿,穆兮窈微微闭了闭眼,即使到了这个份上仍是执迷不悟,果然是她那姐姐了。
人的性子一旦定了,根本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太后又看向跪在底下的萧贵妃,“你身为后宫贵妃,不替陛下分忧,却随意听信旁人,闹出这样的事儿来,这三个月便在自己的殿内好生闭门思过吧。往后若再多事,你这贵妃头衔也不必要了!”
萧贵妃吓得浑身一激灵,深知这般惩戒已然算轻的了,忙磕头谢恩,退出慈寿宫去。
至于那两个婆子,太后亦命人带了下去,只道胡说八道之人,往后也不必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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