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桦不由得多看了江野一眼,他是无所谓见不见江野亲爹,只是既然江野不想看到他,自己也没必要非要见一面。
他们这次过来还拖了个空行李箱,江野收拾衣服和书本,晏桦则帮忙往行李箱里装。
好在江野的东西本就不多,一年四季的衣服装来装去,也只装了一半的箱子,剩下一半则用来装书。
“还有什么吗?”晏桦询问道。
江野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眼神中满是厌恶与嫌弃。
“没了,桥哥,我们走吧。”
晏桦拉起行李箱,把手搭在江野的肩上,“走。”
可就当刚下两层台阶时,迎面撞上了一位带着无框眼睛,长相斯文,身材瘦削的男人,手上还提着公文包,瞧着像个刚谈完业务回来的生意人。
楼梯内本就狭窄,男人站在中间完全把路挡住了。
“让一让。”晏桦提醒道。
眼镜男扶了扶镜框对着江野道:“你去哪?”
彼时晏桦才注意到,江野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不由得想要缩成一团。
“你谁啊?”晏桦将行李箱靠着台阶放下,把江野扯到他身后,带着一丝痞气,俨然已经恢复成机械厂那个混世魔王的架势。
“我是他父亲,请问你是哪位?”眼镜男语气虽然礼貌,但是听到晏桦眼里却有一股刻薄刺耳的意味。
晏桦所站的位置比江野生父的在的位置要高上三阶,他一只手扶着行李箱,一只手插兜,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坦白讲,江成给他的第一印象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他以为会是个胡子拉碴,毫无精气神,满身酒气,大吵大闹的赌鬼。但实际上光看江成的外貌,根本无法和江野口中的描述结合在一起。
晏桦想这人不过是看着人模狗样,打女人打小孩,衣冠禽兽,废物一个。
“你管我是谁。”
江野生父也不生气,只是那双像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狡黠地盯着江野,“我也不在乎你是谁,我只在乎你要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儿子想跟谁走,就跟谁走。”对付这种人,跟他讲道理没有用。无论是动嘴还是动手,晏桦都不怵。放在兜里的手动了动,随时做好准备。
就他爹这种打女人打小孩,只敢选比自己弱小的人动手的败类,揍他晏桦都觉得脏了自己手。
江野爹也看出来晏桦不是个善茬,不和他起争执,低声朝着江野道:“过来。”
“不。”江野反抗道。往晏桦身后躲了躲。
眼镜男伸出手就想去抓江野胳膊,被晏桦直接挡下。
“我喊我自己儿子,管你什么事?”
“我不让他过去,你能把我怎么着?”晏桦体内的痞子性子占据了上风,眉眼间都是嚣张与不屑,任谁看了都觉得头疼。
他爹拿晏桦没办法,只敢把气撒在江野身上,“你跟你妈一样,天生的贱胚子,嫌贫爱富,现在嫌我没钱了,就知道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说话同时,蛮横地伸出手臂想要再次去抓住江野。
“你嘴给我放干净点。”看着斯斯文文的人,嘴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粗俗恶心。
晏桦一只手拽住江成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推。这人就顺着台阶踉踉跄跄地跌下去,一屁股摔在了楼梯间。
“好啊江野,你帮着外人揍你爹,你不怕遭雷劈。”
江野有着晏桦撑腰,不甘示弱道:“你打我妈还打我,就算遭雷劈也是你先。”
“我打老婆儿子天经地义。”
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晏桦实在不想忍了,卯足劲,攥紧拳头。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江野连忙拉着晏桦的胳膊。
“桥哥,别管他了,我们快走。”
晏桦甩开胳膊,指着他爹鼻子骂道:“今天江野我一定会带走。以后也不要你管。”
江成打架根本不是晏桦的对手,他也深知这一点,咬着后槽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仍由他们两人拖着行李箱扬长而去。
“桥哥,他不会追上来吗?”江野时不时回头张望着担忧道。
晏桦既然决心养着江野了,便不会再把他送走,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追上来也不怕,有我,没事。”
江野点点头,向前走了好几步犹豫地问道:“桥哥,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什么事,你说吧。”
“以后能不能不要动手打人。”
“是刚才吓着你了吗?”晏桦不由得想着,之前江野经常被他爹揍,自然是看不惯这些暴力行为的。毕竟是小孩子,老在他面前动手也不好。容易留下阴影。
就在晏桦难得反思自己的暴力行为时,江野继续忧心忡忡道:“万一你伤着自己了怎么办?又不是每次都能打赢对面。”
听到这个理由,晏桦不由得失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跟对方动手。”
“就算动手也不能伤着自己,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晏桦答道。
“吃烤红薯吗?”路过一个烤红薯的摊子前,晏桦问道。
江野仰着头道:“你吃我就吃。”
“老板,拿两个。”
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个烤红薯,迎面是刺骨的寒风,手心里是热乎的烤红薯。
“冷不冷?”晏桦关心地问道。
江野摇摇头,“不冷。”
“穿得厚,还有手套。”
他身上是晏桦年前给他买的羽绒服,手上带着晏桦小时候的手套。
他手背冻伤了,晚上睡觉前晏桦会给他涂上药膏,让他不要沾冷水。
桥哥对他很好,在江成面前也会保护他,不像从前的亲戚朋友,在江成找上门时,会将他送回去,再次迎来一顿毒打。
他找了很久,不抱希望地找到最后一个人选,真的可以保护他。
不过他也清楚,江成这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下雨了。”
晏桦停住脚步抬眼望去。
雨下的很急很猛,晏桦只能带着江野躲到公交站牌下,等着公交车早点来。
晏桦搂着江野把人往站牌下带,避免被雨打湿,却没在乎自己半边身子已经沾上了雨珠。
江野看着晏桦被打湿的袖子,伸手抱住晏桦的腰,将人往里拉了拉。
“下雨是不是冷了?”晏桦以为江野是冷了才抱他。
江野别扭地嗯了一声。
“等会到家就不冷了。”晏桦把江野衣服拉链拉到最高,把他的帽子也:“带好,免得风灌进来。”
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说:“等过几天有店开门了,去给你买个围巾。出门会更暖和些。”
江野藏在帽子下摇摇头:“不买了,等开春就暖和了。”
他不想花桥哥太多钱,他想乖一点,听话一点。这样桥哥或许会更喜欢他一点,能留在他身边时间更长一点,保护他更久一点。
第11章
向日葵
两人回到家属院时,天色已经渐黑了,经过大门时,江野指着门前的空地问道:“桥哥,这是干嘛的?”
大门后面处用红砖围了一块空地,里面还填满了土,但是却光秃秃,什么东西都没有。
晏桦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说:“之前我在这里种了向日葵。”
后来中考那年他和周立伟吵架后,这片向日葵也没人看了,后来都被拔掉了。也一直没有再种任何东西了。
“我还没见过向日葵,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江野可惜道。
“想看就可以再种,等长好了还可以吃葵花籽呢。”
“真的吗?”江野还没吃过自己炒的瓜子。
“骗你干嘛,过几天去买种子。等春天到了,就可以撒种了。”晏桦看着光秃秃的空地略有所思。
他第一次种向日葵还是因为小学的时候,周立伟随口说了一句,向日葵还挺好看的。
为了多讨得一点父爱,他就围了这一块地,种了向日葵,当时砌砖还是周立伟砌的。
他和周立伟的父子关系极其扭曲,在不涉及到妈妈的情况下,他们和大多数父子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但是只要涉及到晏女士的事情,周立伟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把怨恨,愤怒,全都一股脑宣泄在晏桦身上。
这种痛苦关系折磨了晏桦十六年,现在终于解脱了,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回家后,晏桦在厨房做饭,江野则从书包里取出存储卡,又从包里找出dv机,读出存储卡的内容。
很快dv机上就显示出了一段录像。
破旧的房间内,满地狼籍,皮带抽在身上的闷响,花瓶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女人的哀嚎。
画面中传来惊恐痛苦地声音:“你不要打我妈,你不要打她。”
镜头里被揪着头发按在地上打的女人人,满脸鲜血还不忘对着儿子道:“小野快跑,不要管我。”
镜头外的江野自虐地看着这段录像,确保存储卡内容没有被毁掉。
接着他又打开第二段录像,还是同样的房间,但是dv的角度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隐蔽,隐藏在垃圾桶后。
但是这次画面里已经没有了妈妈,只剩下儿子孤零零一个人,被男人揪着衣领重重地甩在地上。
“你跟你那个贱妈一样,不打不长记性。”男人喘着粗气道。
江野护着头,额角和嘴角都是血,一声不吭。但这次却没有妈妈在一旁了。
直到现在,江野都能清楚地回忆起当天的所有细节。
他和江成总有一天会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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