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和母亲在地下牢狱中,共呆了五年零五个月。具体天数已记不清。狱中无天日,潮湿而血腥,时间流动仿佛也变得缓慢。只有每次取血,昭示着又过去三天。他被两个人压着,死命挣扎,又喊又闹。红衣女人不胜其烦,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她的眼睛。是幻术。登峰造极者,仅凭一眼、一触,就可以发动。叶轻舟有一瞬间的失神,又马上恢复清明,低头一口咬住女人虎口。他想起他爹,想起他娘,眼猩红得像红烛,要淌出血来。他紧紧咬住,如一头的幼狼,直要撕扯下一块骨肉。红衣女吃痛嘶声,一巴掌扇了下去,“小畜生!”叶轻舟被扇得脸撇向一边,牙磕到下唇,嘴角流出血。紧接着,一把刀毫无征兆地剜进他胸口。银白的月亮弯刀,玩弄似的左右转了转。“啊——”叶轻舟嘶吼。第二刀,叶轻舟已经连叫的力气也没有,满脸冷汗,耷拉着脑袋。红衣女人仿佛被取悦,轻笑,“缪小公子,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一旁侍者担心,毕竟还个小孩子,若是被折磨死了,得不偿失,于是轻声提醒:“花大人……”“死不了的,”被称作花大人的女人挑眉,尾端蝴蝶翩飞,“他们命硬得很。”说罢,许是见少年已经晕死,觉得无趣,红衣女子把刀扔给旁人,让他们代劳。弯刀抵在叶轻舟心口。专门打造的月弯刀,连弧度也经过精心设计。鲜红的心头血顺着刀刃流畅淌落,流进碧玉夜光碗里。碧绿最是衬血红,血红尤显碧玉青。两者相映,光彩益彰。佛家有刀锯地狱,位于地下十八层。可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也要遭此劫难?母亲救了青州那么多人,那个人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帮坏人害他们?母亲抱着昏迷的他,泪似泉涌,像唱歌一样安慰他,轻声细语:“舟儿,没事的,会没事的,不要害怕……”再后来,母亲鬓发尽白,形容枯槁,已几乎不再说话。他们的嗓子早在不知第几次割肉放血中喊哑,心也只剩下勉强跳动的力气。如此,他们竟还没死。因为他们的命,如野草一样茂盛。因为他们的命,如野草一样茂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若不怜他,为什么会赐予他这样的命?天若怜他,为什么会赐予他这样的命?可惜,地狱暗无天日,天不会回答他。天光乍现于一个下午。不知为何,看守他们的教众全逃难似的跑了,他们因此有机会逃出生天。久违的日光照在叶轻舟惨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竟生出一股灼烧感,比利刃剜心还要真实、疼痛的灼烧感。汗水淌下,顷刻即被太阳炙干,只留下黏腻的感觉。他们孤儿寡母,又久失活动,根本没多少余力逃跑。没逃多久多远,非天教的人就追来了。母亲带他伏在草丛里,目光从前方追兵转移到他身上,摸着他额头磕破的伤口,嘴角浮起前所未有温柔的笑,“舟儿。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娘……”叶轻舟哽咽着唤。“舟儿,不要回头。”说着,叶娘决绝地一把推开叶轻舟,强迫他向前,自己走上另一个方向——非天教众在的方向,吸引追捕。追赶的马头调转,蹄声渐远。人生岔路,一头生,一头死。那天,是五月初九,还是是初十?具体日子已记不清了,连同母亲亡故的日期。不孝如他。【作话】叶轻舟那个时候极其绝望混沌。他没有生的意志,但他背负着叶娘赋予的生的责任,所以他会跪沉月溪。他是根据和沉月溪相遇那天往前推算叶娘身亡的日子的。但已经推算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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