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头环境不好,每家的粮食都是定点定量,偏偏她母亲是乡下来的媳妇,生的孩子都没粮食分,一家老小七八口人也就三个人能分到粮食。
她一个女儿家自然不受重视。
要不是高家婶子提出让她帮着带孩子,就算能熬过最艰苦的那几年,怕也会被娘家人送出去换口粮。
所以高家人对她是真的有恩。
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挺不是东西的,明知道高家对自己有恩,还偏偏和他们家的独子纠缠在一块。
可谁让高建白对她是真的特别好。
自己丈夫又不在身边,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对她嘘寒问暖,再加上高建白的条件本身就不错,她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就说先前高建白突然来跟她打声招呼。
其实就是让她去秘密地拿东西。
不管是婆家还是娘家,就算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都没这么事事关心过她。
她丈夫人确实不错。
知道婆家人欺负她,就做主让她回到娘家住,每个月的津贴也大部分都是寄到她手里,手里有钱又有靠山,娘家人巴不得她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
可是丈夫离的实在是太远了。
远到真出什么事他根本赶不回来,难过伤心了人也不在身边,不像是高建白,她但凡说想吃个什么东西,隔天保准会送到她手上。
所以说啊……
她哪里能不动心?
这会儿周边的人还在议论着高建白的事,先前说这人好,现在都在八卦着他的对象。
“虽然比不上高家的条件但对方也不差,听说在报社工作呢,那女同志我也瞧过长得还挺好看的,倒也能配得上高建白。”
“咱们说配得上有什么用?高建白他妈可瞧不上,你先前没听到她在外面骂?骂的可难听了。”
“她嘴是真碎,难不成还得天仙来配她儿子?”
“那还真的是天仙,她上回想给高建白介绍的姑娘,听说她爸可是大领导,她妈还是厂子里的副厂长!”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气。
这高家人的眼光可真是高啊。
胡琬听的心里憋气,明知道高家人是绝对看不上她,但听到耳里还是有些难受,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对着院内的一个人喊道,“范婶子,这天越来越凉了,我那里正好空出一床被子等会给您送过去。”
院内正在洗着衣服的人抬起头,皱着眉摇了摇头,“不用了……”
“你别客气,本来我们家就用不上,这天气冷了日子可不好过,你拿回去盖着也能暖和暖和。”胡琬不顾她的拒绝执意要去拿,等她拎着一床被子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在夸。
“胡琬就是心善,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用的,老范能遇到你这么好心的年轻人真是她的福气。”
“可不是嘛,果然好心有好报,从小我就知道你是有福气的。”
一声接着一声的夸奖让胡琬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自己的脸颊,轻笑着道:“可别夸了,夸的我脸都红了,况且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范婶子生活不易,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说着就直接往范婶子家走去,还扬声说着,“范婶子,我就把被子搁在你家椅子上,等会儿你自己收拾。”
“不用、真的不用了。”范婶子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手,想着将被子给还回去,结果根本就没人家那么有劲,推来推去最后被子还是搁在自己手上。
旁边的人劝着,“人家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她要是遇到什么事你能帮就帮一把。”
“没事。”胡琬洋溢着笑脸,“婶子你也别觉得有负担,都是一个大杂院我看你生活不容易,也不就是想着能帮一点算一点,你要再和我推来推去那就是瞧不上我了。”
“对嘛,人家的好心你就收下。”
“推来推去不好看,收着吧。”
“胡琬就是好心,一床被子说送就送了。”
一群人围着胡琬夸来夸去,时不时还能听到她铃脆般的笑声,许是听够了夸奖,她说着,“差点忘记了,我还得出门买个东西,再不去就迟了,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等人一走,卫大妈走到范茹的身边,一副说教的样子,“你啊,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人情世故怎么就还没学会呢?人家好心给你送点东西,还不是看你过得艰苦,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的自尊心别那么强。”
他们这片地,谁不知道就老范家的条件最差。
但看住的地方就能看出来,其他家里就算房屋最小,那也有一间半间房,老范住的却是从两个夹缝里搭建的小屋,还是多亏了街道处的人帮着办,要不然她连地方都没得住。
住的差,日子也过得差。
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住在医院昏迷不醒的男人,住在医院天天都得花钱,老范又没正式的工作,便在周边接了洗衣服的活,现在这个天气偶尔碰碰凉水都不好受,老范不但得碰,还得从早碰到晚,一天下来就没停歇的时候。
家家都知道老范的日子过得艰苦。
但现在就算比前几天的年景好一些,但谁家不都是顾着自家的小日子?寻常干活的时候帮也能帮一些,但要是像胡琬那样送粮食送被子,那还真做不到。
所以都说胡琬是真的善良。
也觉得老范有些太死板了,人家好心好意你一直推来推去,多少有一些不是那么回事儿,倒也让做善事的胡琬心寒。
要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她也不会在老范面前说这些讨人嫌的话。
只不过是真的有一些看不过去了。
可是卫大妈并不知道,范茹心里有苦说不出来呀。
人家要是真的好心好意,她哪里会这么寒人家的心?
只是有些事真的不好说。
最开始胡琬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她是真的很诚恳的道谢过,到现在都还记得胡琬第一次送来的是一碗糍粑。
倒不说有多珍贵,但她也确实是差粮食吃。
千谢万谢后回到屋,入嘴的第一口就觉得不对劲。
那糍粑都有些馊了,根本就没法吃。
可那个时候她真的没把人想的那么坏,只当是胡琬也不知情,而她也不好直接跟人家说送来的东西变味了。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她也没放在心上。
结果没多久,胡琬又当着大院的人送来一把粉丝。
粉丝这玩意不会馊,但却发了霉……
后来又跟着来了几次,不是没法用的物件就是没法吃的食物,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无意,次数多了,她就算在不愿意把人想的太坏,也知道胡琬是故意的。
怕是想借着她这个苦命的人刷名声呢。
但这事她真的没法说。
先前的东西是她亲手接过来的,东西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说是坏了变味了,谁又能替她证明?
真要说了,反而会觉得她恶毒,专门给胡琬泼脏水。
说不能说,范茹就想着不接。
现在的日子苦归苦,但也不至于完全过不下去,她每天接一些清洗的活,完全能让自己吃个半饱,还能存一些钱养老。
医院那边也不用太过操心,除了厂子里垫付的医药费之外,那些人也承诺会一直照顾到她丈夫离世。
只要咬牙熬一熬,她也能过下去。
可她不接,人家却要硬塞。
或许是看准了她不好多说什么,塞来的东西是一次比一次没用。
就像这次硬塞过来的被子。
说是让她冬日暖和一些,可被子梆硬,一点暖和气都没。
但她又不好直接退。
就算被子不能用,但好歹曾经也是好的。
盖不了不还是能垫着用?
范茹经历过太多太多恶心人的事,她完全能想象出一旦表现出对这床被子的不满,所有人指责的方向都将是她。
而不是有着一腔好心的胡琬。
范茹轻声一叹。
算了吧。
人家要拿她来刷名声就刷名声吧,埋头苦笑了一声,好歹她现在还有这个作用,不至于一点用处都没。
“范阿姨?”
范茹抬起头,乍看到门边的人时没认出是谁,等多看两眼她突然惊起,“小芮?”
来人笑了笑,“是我。”
范茹眼眶立马红了,“快进来,大半年没见你的变化也太大了!”
模子还是那个模子。
可瞅着更高了一些,脸上身上也没那边瘪瘦。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
更加明亮有神,也正是因为她的眼神,最开始那两秒她都不敢认,总觉得她们就像两个人。
可小芮能有这种变化是好事,只不过范茹却红了眼睛。
她不知道小芮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有这么大的转变,肯定是经历过不少,怕是比她想象中还要痛苦。
“你亲戚啊?”卫大妈瞅着面前的女同志一眼,不像是老范那群如同吸血鬼的亲戚,不然老范也不会这种反应。
知道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别傻站着呀,赶紧把人接进来坐坐。”
“对对,进来坐。”范茹连忙将人迎进来,“你进来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屋里没烧热水。
卫大妈看出她的为难,“你去我屋,热水壶里有热水,再让我家二丫弄点红糖渗进去。”
范茹这会儿也顾不上客气。
想着先用用再给还上,她原先都想着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小芮,以前她丈夫还没出事时,家里条件还过得去,小芮就算不上门她也能找过去,要是有什么难事还能跟着帮把手。
可现在她自己就是一个累赘。
帮不了别人还会拖后腿,倒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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