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缎长发压在他惨白的脸庞下,秀美的一截下巴因为撞地而磕的青紫留淤,他倒在地上,宛如残花败柳。
莫成意破了金刚阵,数十位僧人因被他强行破阵内脏受损。此时他也顾不上伤了他师父那几人,跃上台将萧明潇搀扶在自己怀中,哆嗦着唇喊道:“师父?师父…潇潇……萧明潇!”
萧明潇瞳孔涣散,在他怀中努力万分抬头还是看不清莫成意的样子,他想摸摸莫成意的头,最好再刺他几句——“你急什么?”“你不是说没什么好忧虑的吗,况且我这点小伤马上就好。”“这伤只是看着严重,我见过伤的比这严重多了去了,人家现如今都好好的呢。”“再急就是咒我了!”
说些诸如这类不痛不痒的调笑话最好。
他抬了手,用了力,可他做不到。
莫成意心有灵犀地握住了他那只未能抬起的手,试图用手心的温热融化萧明潇因失血过多而染上的夜间冰冷。他眉心隆起,瞧着萧明潇还在流血的四处伤口,心窝生生被挖肉那样的疼。
要找大夫救潇潇!这里应该有大夫的,每场比试都配有大夫。
冷静,冷静。
莫成意吊着一口咽不下去的气,环顾四周终于找见了大夫,他红着眼望过去,低三下四地央求道:“大夫,求你救我师父!”
凄厉的嗓音中有低沉的沙哑,更带有几分抑制得不太好的泣音。
这时候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往昔清高沉着的架子了。
那大夫医者仁心,尽管场面混乱,闻言还是一马当先攀上高台,倒了些金疮药在萧明潇的伤口,之后为他包扎起来,又掐萧明潇人中,又往他口中倒了些不知是什么的药散。
适才伤了萧明潇的四位掌门也很蹊跷地没有拦这大夫救人,为首的慧典法师眼看着檀香上了台子,这也只有三人围着萧明潇转,而自己身后不算旁人已有四人,心中大悦。
他袈裟溅血,佛珠亦然,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态与平日表现出的宅心仁厚大相径庭。
慧典法师俯视他们几人,温言道:“萧掌门,我们等待这日良久,你是邪教余孽的事实人尽皆知。”
“昨夜死的人是你门内人所杀,虽说无法得知究竟是谁杀了人,总归与你和你门内弟子二人脱不了干系。你峨眉派这般手段,想来与邪教也别无二致,最有可能的是,你们本就受了邪教的蛊惑,成了邪教中人。”
慧典法师微含了笑意看着萧明潇和他溃烂的伤口。
那些腥红的骨肉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像萧明潇这般娇生惯养的人既受不了疼痛,也受不来羞辱。
可谁在乎?成王败寇。
没有他爹,萧明潇生在一个平凡的富庶人家兴许还不用受这样的磋磨。要怪,萧明潇也只能怪自己投胎投得不好,怎么偏偏投胎到萧家。
“不过你筋脉尽断,功力尽失,已是废人一个。”慧典法师莞尔,“未杀你,已是对你最大的慈悲为怀。”
萧明潇逐渐听不清他的后文,目光涣散,几欲昏倒。
他在莫成意怀中满嘴的血味,先前听到慧典说他是邪教余孽便想笑,想讥讽这臭和尚异想天开,可当慧典法师说他筋脉尽断功力尽失时他几乎失声。
筋脉是内力游走在身的支架,也是人活动的根本。倘若断了手脚筋脉,别说浑身的武功,那自然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脚也走不动路,只能做躺在床上的废人一个。
萧明潇念及此,方寸大乱,十根手指在莫成意的衣襟上铆足了劲也只能摩挲而不能抓住近在咫尺的那寸衣料。
他那筋骨还袒露在外,眼下已是不容置疑的结局,可他胸口心窝酸疼彻骨,还是想要大叫驳斥。
萧明潇在莫成意怀中艰难地摇头,血味浓郁的口中妄图说出清楚的“不是”二字。
他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废人?就因为那几根筋骨?他习武二十年,摧毁他辛苦得来的一切有那么容易?
身旁的大夫此时低声道:“慧典法师所言是真,萧师父往后不能再习武了。”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
即便萧明潇没张开嘴,腹中源源不断的血还是顺着他的唇缝满溢出来,泪水从眼角滑落。
眼下他应该恨,恨那几个明明可以将他杀了的人故意留他一命侮辱于他,恨自己良善愚昧,恨自己当初没有转身就走,反而听信了卑鄙小人的诳言。
可萧明潇没来得及恨,他只是对抱着他的莫成意仰起了脸,盲着眼流泪。
他眸中倒映的火把的金灿与泪水交缠,有如水漫金山,其余一切皆被洪流卷碎,而后这洪流溢出,成了他委屈的泪水。
微弱的呜咽从他胸腔鸣出,萧明潇蠕动着干涸的嘴唇,肋骨所迫,他疼得说不出话。
他只是想问莫成意,他今年才二十六岁,那些人怎么可以对他那么狠?
他才二十六岁,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可他断了手脚的筋骨,连站都站不起来,今后路该怎么走?
他还想问莫成意,那些他没来得及参透的武功心法,是不是从此都要与他无关了。
萧明潇显然体力不支了,经过了大夫的包扎后,他不应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他那伤口深可见骨,即便上药包扎,轻易动弹便会使得那地方再度裂开,渗出血来。过度的悲伤会累及他本就不妙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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