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雪是三日后回来的,回来时她换了一身新衣裳,满面春风,还买了几套衣裳给燕似虞。
“似玉!你看看,喜不喜欢?”
燕似虞没有回话,只是留意到,她手指上的丹蔻已经洗掉了。
“姐,你的丹蔻呢?”
燕行雪不好意思地缩了下手:“我……我洗手时不小心弄掉了,”她瞧着燕似虞的神情,担心他生气,便哄他,“似玉,你重新帮姐姐涂好不好?”
燕似虞盯着她半秒,缓慢点了下头。
他摘了一朵丹蔻花,揉成泥,慢条斯理地涂在燕行雪的指甲上。
燕行雪已经将身上的新衣裳换回了平时穿的春衣,用空闲的那只手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给自己涂丹蔻:“似玉弟弟。”
燕似虞眼皮都没掀一下。
“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燕似虞涂完了一只手,示意她换另一只手,也不问是谁,好似一心只管将燕行雪修剪齐整的指甲涂红。
“是……是萧家的仙人,你听说过那位朱仙吗?”
燕似虞停了手,丹蔻顺着燕行雪的手指流了下去,滑到她的手背上。
“他人很好,虽然平日里都不在萧家,可一回来总是给萧家子弟带许多礼物……”燕行雪面上带笑,“他甚至不介意我是位孀妇……似玉,他对我可温柔了,我还以为仙人都是高高在上,不会这般平易近人呢。”
燕似虞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燕行雪好似一位怀春少女:“其实,姐姐一年前就认识他了,只是他那会儿还不认识我。那是个雪天,他穿着一身红,打着伞从雪里走来,惊为天人,我不敢上去同他搭话,只望着他……大约一月前,他又从宗门回萧家,我不小心撞上了他,可他竟然没有生气,把我扶起来,温柔地问我叫什么名字……”
燕似虞不想再听下去了。
只干涩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看见燕行雪揉捏着衣摆,面色羞红,小声地说:“他还说……他会对我负责,他会娶我。”
燕似虞点头。
燕行雪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似玉弟弟,你会为姐姐开心的,对吗?”
燕似虞垂下头,看着手里揉烂的丹蔻花,隔了许久,他才突然说:“那吃了脏糖葫芦的孩子得了病,病死了。那位老人,原本不会遇上屠夫,是我告诉他,你的情妇在夜间花楼等你。他着急过街,结果被老人拉住,他性子急,踹了老头一脚,我便找了一位乞丐去告诉他,将人抬回家,装装样子就无事,可他想要老头的钱,于是捂死了对方。”
“至于那个求工钱的人。他从未离开朱仙镇。”
他也不管燕行雪一点点惨白下去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那女人是萧家的表亲,萧老觉得晦气,怕影响身体
虚弱的小儿子,于是叫萧家朱仙连夜从外地赶回来,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屠夫,打算把屠夫从老头家里得来的钱给求工钱的人,却不想,也只是骗他。”
那晚,打更的人路过萧家后门,瞧见家丁扛着一个大麻袋,匆匆爬上马车,他好奇跟上去,却见马车一路驶进乱葬岗,家丁将麻袋往乱葬岗一抛。
绳索一断,一具尸首露了出来。
是之前那个求工钱的男人。
估计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被处理了。
打更的人吓得连滚带爬,跑回朱仙镇,将这事告给驻扎在镇上的剑宗修士,可萧家在朱仙镇只手遮天,早就买通了传信的修士,可怜打更的人,就这样被乱棍打出宗门。
“还记得我曾让你写的一封信吗?我虽说要给钟山剑宗,可若信上说了什么对萧家不利的话,传信的修士一定会知晓。所以我叫你给了那个有病的修士,他不是剑宗的人,他叫罗桥生,是位器修。”
燕似虞将丹蔻扔在地上,他掌心鲜红,看上去如同冒着血水。燕似虞站在阴影中,斜睨燕行雪。
见她神色恍惚,瞪大眼,似是不可置信。
“似玉……我知道你不会的……不会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燕行雪似乎找到了理由,坚定地说,“你可以不告诉我的,我根本不会知道这一切,似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燕似虞收回了目光,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是落入深井的一块卵石,落不出一声响。
“他们不是好人,我也不是。”
他说:“燕行雪,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坏的人了。”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恶鬼, 就我这种人,不值得你留恋。不光是我,那萧家中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他家搞出来的尸首能铺满大门前的街道。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他家朱仙?”
他的目光从燕行雪面上滑过去:“你说, 他看上你什么?”
“是你比较听话?你比邻家小姐貌美?还是你有钱有权?”他仰起头, 说出的话却如同当头一棒,“燕行雪,你什么都没有,他为何对你另眼相待?”
根本不像一个五岁孩童说的话。
又冷静, 又通透, 无端叫人脊背发寒。
“燕行雪, 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他的瞳孔闪过一道光, 又沉下去, “就像你,是因为你的玉儿夭折, 所以想要照顾我,你将我视作玉儿的替代品,领我回家,想照顾我, 给我一堆孩童玩意,夜里掐着我的手腕喊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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