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突然打开了。
忘禅站在房前,仰头望着这乌云密布的天,突然问道:“勤非呢?”
“自园宗大师圆寂,便没了他的踪迹。”勤亦往里头看了看,那碗粥仍然好端端的放在那里,一口也没被动过,不由得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道,“这段时日我们都去找过了,不过一直都没找到。”
忘禅于堂前沉默良久,终于双手合十,虔诚的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勤亦。”忘禅蓦地回头唤他,“若我出了什么事,这鸿鹄寺只有托付给你了。”
“什么?”
勤亦尚在茫然,却见原本站立的忘禅突然间双膝跪地,遥遥地,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磕头,一声闷响,让人心头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了。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
忘禅起身,又跪,磕头,起身,再跪,再磕头。
就这样不断地重复着以上的动作,只言不发。
他的这般行为很快吸引了鸿鹄寺所有的小和尚,一时间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上前去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眼睁睁的目送着他离开了鸿鹄寺,然后朝皇城的方向而去。
鸿鹄寺地处偏远,离京城有二十多里,光是走路都需要行进约两三日,更何况是一路跪拜而去。
遥遥望着他,头已经磕破,鲜血顺着额角滑落,却还面不改色的继续做着这毫无逻辑的事情。
就连司马筠都觉得好奇:“忘禅这是突然发了失心疯了么?”
即子箴只看着,神色微暗,却是不言。
那样的言论不知是何时骤然如风卷云涌般出现的,短短的一息之间席卷了天下百姓的口舌。
他们说忘禅是佛主入梦,受其启示,认为当朝天子实乃明君,才愿意为他走这条所谓的祈福朝圣之路,纵然头破血流,也义无反顾。
这是将景伏远摆在了一个何其至高无上的位置。
忘禅沉默着、不言着,他只是继续前行。
没有人知道,他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心中百般千般挣扎,想告诫自己放下这红尘,置景伏城的生死于不顾,可他越想,却只是越觉得难受与窒息。
他跪的是佛主,却不是为了景伏远,而是祈求神的原谅。
因为他跨越山海,只为救景伏城而来。
这,便是景伏远让他抛弃尊严一定要做的。他正在做了。
昼夜交替,那雨下了又停,晨曦微露,远处朝霞似乎穿透云层,将皇城的天照得通红一片。
宫门大开着,坎坷崎岖的石子儿路上,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起落落、沉沉浮浮间,逐渐靠近了。
他身后那些围观的人进不来,只能遥遥的看着。
而远处是身着帝服的景伏远,他站着,微微昂着头,似在睥睨这属于自己的天下。
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看他狼狈,看他混乱不堪,看他全身上下几乎没哪处是好的,没哪处是干净的。
左是晋楼,右是隐楼,为起这两座高楼,生灵涂炭,他的百姓们活生生饿死无数。
可他却站在这两楼之间的数千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一片沟壑的土地。
景伏远轻松愉悦的笑了。
忘禅停在台阶之下,仰头望着他的笑容,闭紧了双眼。那一瞬间他的耳侧响起了太多的声音,可到底因为景伏城那张脸的骤然出现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舍不得、舍不下,更不肯舍。
从鸿鹄寺至乾清宫,三十里,一千五百余台阶,三天三夜,猩红的血液浸湿长阶,忘禅不求神佛渡自己过苦海无边,只求神佛佑景伏城岁岁月月可长安。
“忘禅大师,快请起。”
当着天下百姓和群臣之面,景伏远何其温柔可亲的将狼狈的忘禅扶起来,甚至挽住了他的手。因为见他的双腿烂肉模糊已经不堪支撑自己的身体。
“朕听闻你为朕祈福,甘愿跪拜前往皇城,甚是感动不已啊!”景伏远一副令人作呕模样,叹息着开口道,“只是为难了你,将自己折磨成如此模样……来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大师备水、备药!大师今晚便歇在宫中,如何?”
“大师虔诚啊,看来我大景未来可期……”
“我大景有此明君,何尝不能一统天下?”
“大师如此虔诚,定能佑我大景天下苍生……”
……
世间万人叽叽喳喳,忘禅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回过头,摁住景伏远的手,再开口时嗓音已是沙哑,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到了:“小城……如何?”
景伏远脸色未变,刚要开口,却见一旁另一个臣子突然开口道:“大师何必再提那谋逆的叛徒,他大逆不道,自然是早被一杯鸩酒赐死了!”
忘禅突然觉得自己的双手发麻,连那杯递过来的美酒都接不住了。
那些叽叽喳喳的话一瞬间在耳朵里全成了听不懂的字符,闹哄哄的。
他根本就没时间去思考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眼前一黑,突然“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无牵无挂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有一年杏花微雨时,秦持玉将藏了一个冬的花花草草全都搬出来晒太阳,景伏城问他为何要这样费心费力的顾着这些花草,这些花草又不能带给他任何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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